? 杨隽朝二人看过来。
江临仙心如擂鼓,砰砰直跳。
他抬眼,小心翼翼地直视氓山真人,见那双刚才还盛满了笑意,显得有些浑浊的双眼,陡然间如暗夜里的剑光,明亮而锋利。
氓山真人翘起的唇角还未放下,依旧是满脸褶子,但丝毫没有减弱眼中的厉色。
江临仙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和盘托出:“弟子刚才接到消息,银戈峰尉迟烁已经在幻雷海东北的一处山谷中找到了血修窠臼,以及,失踪的九十名弟子。”
果然在是幻雷海东北,失踪的弟子,应该是尸体罢?杨隽有些意外,那些人竟没有毁尸灭迹还把尸体留了下来。而且,失踪的不是八十三名吗?
杨隽颌骨一咬,问道:“不是八十三个弟子吗,怎么会有九十个人?”
“还有前去查探的银戈峰弟子五名、持云峰弟子两名。”
又是银戈峰弟子和持云峰弟子,这梁子可真是结大了。
杨隽闭嘴不再说什么。
江临仙见氓山真人也没有什么要问的,躬身告退。
“去吧。”氓山真人瞬间恢复了和气长辈的模样,随意挥挥手,“你看,还没留你吃东西呢,下次有机会再来跟山人说说话啊。”
顺便还埋汰了一下杨隽:“那个小子没劲透了!”
江临仙眼角余光瞟一眼正撇嘴的杨隽,转身出了山洞。
“唉——”
江临仙一出山洞就急匆匆地踏上灵剑扬长而去,灵力的波动传进山洞里,氓山真人往草堆上一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杨隽看着他的脚底板,问道:“您老不去看看热闹?”
氓山真人冷哼一声:“无非就是死人,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杨隽:……好歹是你的徒孙们,就不能有点长辈的慈爱吗您老?
不过那些人敢把死尸都摆出来,还真是嚣张狂妄到了极致。
杨隽继续往锅底添柴,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老祖宗,幻雷海离这里也不远,那些人在您老窝边捣鼓,您就一点没察觉?”
氓山真人火了,从石台上坐起来:“山人我深居简出,又不是神仙,能知道什么知道?”
杨隽晃了晃头。
其实他觉得氓山真人前些年未必就住在这处山洞。因为他那晚刚到这个山洞的时候,现这里没有丝毫人气。
杨隽当时便觉奇怪,氓山真人即便因凌初山武试之事离开近半月,也不至于荒冷到这个地步。
锅中热气腾腾,蒸汽熏热了杨隽的脸。
汤色已经泛白,氓山真人不用杨隽叫就自己爬起来吃东西了。
他掏出那柄大勺,往锅里搅动着。
杨隽吸了吸鼻子,开始打坐。
“臭小子,你不吃?”
杨隽一想到自己今天才从那口锅里爬出来,就连连摇头。
“不了。您自己享用罢!”反正对他来说,吃东西也不是必需的。
氓山真人嘿嘿地笑:“不是你自己洗过了嘛,怕什么!”
杨隽心下叹气。老祖宗您侄孙死了几十个,一点也不影响食欲呐?
“臭,你还真别嫌弃。”氓山真人嘬着嘴喝汤,“真要嫌弃也晚了,知道罢?”
杨隽没说话。我知道什么了我?
但他下一刻就一个激灵,差点跌到地上。
氓山真人说自己真要嫌弃也晚了,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罢?自己不是第一个坐进这个锅里的人?
杨隽一想到这事,再回味起自己前几天从锅里捞肉吃得欢的场景,喉咙就堵得慌。同时也更加遗憾,江临仙没能喝上这一锅鲜美至极的肉汤!
自己不好过,杨隽也不准备放过吗,氓山真人。
“您刚死了九十个侄孙哪!还吃得下肉?”
氓山真人嚼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不屑地斜睨他一眼:“山人我多大年纪了?看过的死人比你看过的活人都多!”
杨隽无话可接。只知道“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没听过还能以见过的死人活人炫耀自己活得长的。
但是莫名的,杨隽觉得氓山真人这话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凄凉。
作为他那一辈里活到最后的人,氓山真人的确是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死去。
人老了,经的事也多,能够引动情绪的事就少了。
“诶,那您到底多大年纪了?”
氓山真人眼睛一瞪:“滚!”
杨隽当然不可能真滚,他又问道:“老祖宗,您老知道早就知道死了八十三个弟子?”
氓山真人这次话都懒得说,冷哼了一声以作回答。
杨隽突然就有点好奇氓山真人的信息来源。自己是今天才从顾九辛那里听说的,氓山真人又是哪里得的消息?
他看似多年不现身,实则一直与宗门中人有联系罢?
“老祖宗,血修的巢穴离这里不算远啊——”
“你闭嘴!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听杨隽旧事重提,氓山真人恨恨地瞪他一眼,“多近,有多近?再说了,幻雷海那里离银戈峰和持云峰还近呢!他们人又多,怎么没现?”
杨隽撇撇嘴,不说话了。
二人现在所处的山洞,在七斗山与毕乌山的交界处。西北是七斗山的银戈峰,东南是毕乌山的落羽峰。
说起来,幻雷海是在银戈、神木和持云、落羽四峰之间,与四峰的距离都相当。
幻雷海因是铁骊青鬃兽聚居之处,不时有弟子前去猎兽,但周边山林野地却因乃四峰交界之地而人迹罕至。血修将窠臼选在此处,也确有道理。
杨隽见氓山真人情绪不好,便让他肚子吃东西,起身去自己的木床上打坐练功。
这些天都在氓山真人眼皮子底下,他还没有机会用阴阳如意珏修炼,集聚灵气的进程非常缓慢,丹田之中到如今还是一片空空荡荡。
杨隽也觉得这样不行,阴阳如意珏总得用起来才行啊!
这边厢杨隽和氓山真人闹得不怎么愉快,那边厢几位尊和座也在打嘴仗。
深夜的点绛阁大殿中燃起了两排灯火,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玄天门自代宗主衡一真人到诸长老和众尊座,悉数到位。
陈剑威查探数日都未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心里早就憋着火。
第一次事,闹出的就是自己旗下的弟子王越,这一回又来个王卫。
他看着地上断了双臂死尸一样摊着的王卫,气不打一处来。
王姓荣升为陈座现在第二恨的姓氏!
第一当然还是毕姓!
银戈峰!毕戈覆!这姓毕的,怎么哪里都有他!
陈剑威指着站在堂下的尉迟烁,大声质问毕戈覆:“毕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隐瞒不报!”
“你早就知道王卫有问题,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剑威声音震天,火光都跟着闪烁。
众人皆看向因激动而脸色涨得通红的陈座。
如果真是早就知道此事,毕戈覆却隐瞒不报。如此行事,这名声可不好。
盘云山尊泓一真人无声地拍了拍座下的椅子,想起自己弟子顾九辛报告的消息。斩下王卫双臂的不是银戈峰弟子,而是楚恪,而银戈峰弟子早就在跟踪王卫了。
泓一真人朝毕戈覆投去一瞥。
毕戈覆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上的扳指,没有说话。
尉迟烁站了出来,朝陈剑威深深施礼,道:“陈师叔此言差矣。跟踪王卫之事,是弟子私下为之,师尊并不知晓。弟子也不过略有怀疑,做不得数,不敢因此扰乱师叔视线。且为免引起两峰不协,弟子亦不曾告知师尊。”
也就是把跟踪王卫这事揽到了自己身上,跟毕戈覆没有半点关系了。
陈剑威双眼如剑芒,锐利地射向尉迟烁。
同时而来的,还有来自武王的气势威压。
尉迟烁盯着两道目光,额角汗水直滴,却硬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为难一个晚辈,实在算不得好看。
陈剑威猛地回头看向毕戈覆,见那人竟是一脸淡然。
“好,好好!”脸色由红转青,陈剑威被毕戈覆的态度气得脸色铁青。
他吼道:“四天前不说,是怕扰乱我视线。那今日呢?出事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事该是由本座全权负责的罢?!”
尉迟烁张张嘴,正准备说话。
陈剑威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头:“你要说什么,王卫袭击你银戈峰弟子,你们是找他报复?又不关毕戈覆的事?”
尉迟烁垂着头,再拜:“弟子失职,请代宗主及师尊责罚。”
陈剑威又被气个倒仰。请代宗主和毕戈覆责罚,这弟子是一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转向毕戈覆:“毕师兄,你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
陈剑威终于能把怒火烧到毕戈覆头上了。
即便是银戈峰弟子私下行动,毕戈覆也有失察之责。
当日在这殿中便有言在先,因事涉持云峰弟子,由陈剑威总领探查此事。
虽然各尊座都私下派了弟子出去查探,但都没真正触到门路。
何况,谁会真信此事乃尉迟烁一人的决定?
毕戈覆还是不慌不忙,语气沉缓地道:“不错,我的确是隐瞒不报。”
大殿中静了一瞬。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