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王柱子?”何志国像是不相信女儿的话一样,再次确认地问道。
“哪还有假?”何薇说完,半晌没有听到父亲的回应,接着,她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柱子叔的命真苦。”
何志国嘴唇紧绷,发出低沉的声音:“我知道了。”
是啊,王柱子确实够苦命的。
早先年,王柱子年轻的时候,长得一表人才,心眼多,鬼机灵,因为家里穷,一直到二十七岁才娶到媳妇,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农村,绝对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了。
婚后,王柱子夫妻倒也恩爱有加,在他们的经营下,小日子过得美满幸福,可唯一让他们遗憾的是,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夫妻俩想了很多办法,去各大医院寻医问诊,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试遍了民间偏方,甚至连巫神都问过,可柱子媳妇的肚皮始终没能大起来。
后来,夫妻俩便不再白费力气,想着即使无儿无女也能过一辈子。可是,对一个完整的家庭来说,孩子就像夫妻感情的润滑剂。
王柱子夫妻的感情不再像从前那般恩爱,两人时不时拌嘴吵架,甚至动手。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降临,不是妻子怀孕,而是他们领养了一个男婴。
自从领养了这个男婴,夫妻俩便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其中,像所有普通平凡的农村夫妇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的光景过得越来越好。
男婴渐渐长大,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王柱子每天从地里回来,都要亲昵地抱在怀间,用胡茬磨蹭他的脸,用手指挠他的咯吱窝。听着小男孩欢快的笑声,夫妻俩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莫过如此。
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你骂老天不开眼也好,怪世事无常也罢,事情发生了就不会再改变。
男孩十二岁那年,因为贪玩,跳入村后面的水坝中,再无冒出小脑袋,王柱子和媳妇跪在水坝边哭天喊地,可水面除了一丝丝涟波,并无回应。
直到三天后,水面浮上发白臃肿的小身体。
自此,王柱子夫妻彻底陷入了生活的死灰,往日积攒下的好光景,没两年便被霍光。
也就是那时起,王柱子像是变了一个人,油嘴滑舌,手段下作,市侩的光环越来越明显。而他的媳妇,几乎不再出门,整日爬在在灶台上,开始暴饮暴食,逐渐成为一个白胖的邋遢妇女。
何志国念头闪烁间,不由得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哪个龟孙子,这么不长眼。”
原来,适才何薇来电,告诉他,王柱子到镇上办事,被一辆无牌小汽车给撞了,当场昏迷。虽然现在捡回一条命,可一条腿大概率要瘸掉。警察做了详细调查,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哎!”何志国深深叹着气,一锄头下去,把地里的庄稼苗锄倒好几棵。
………
长青村党支部。
窗外烈日炎炎,蝉鸣阵阵。
何立扬、周治和康光谦围桌而坐,三人脸上疲态尽显,不时喝一口杯子里的凉白开。
“你们觉得可行吗?”何立扬说了一大堆后,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问道。
周治捏了捏眉心,沉思片刻后,看向康光谦。
“我倒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康光谦舒出一口气,说道。
何立扬坐直身体,说道:“那就先这样吧,反正这个事也急不来,咱们得一步一步来。”
“是呢。”周治点了点头,“我明天再去县里走一趟,找一找相关部门。”
康光谦站起来抖着肩膀,朝何立扬说:“深圳那边你再对接一下,涉及到村里方面的工作,我这两天再好好找他们谈谈。”
康光谦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村里的村民。
三人说完,起身离开了村党支部。
回家的路上,何立扬在心里把这件事又复盘了一遍。
李芸上次带着商会到长青村,临走前,简单和他聊了聊关于在长青村进行乡村旅游开发的事情。
李芸说到,长青村环境优美,山清水秀,距离县城近,区位优势明显,产业方面虽然是起步阶段,但特色鲜明,林下养殖,小米农田,这些都比较突出,而且金明的民俗文化底蕴深厚。
发展乡村旅游,对于长青村来说,有明显的基础优势。
李芸走后,何立扬便把这件事提到议事日程上,先后找周治、康光谦商量,他俩倒没有反对意见,只是对于开发方面的资金比较担忧。
何立扬一口应承下来,资金方面不存在问题,他会想办法。打消了二人的顾虑后,他们便开始谋划这件事。
他再次联系到李芸,谈到规划方面的事情,主要以生态农业、民俗文化、休闲度假为主题,进行规划开发,李芸当即表示支持赞同,并表示会派相关方面的专家,到村里进行规划指导。
同时,李芸还说,她会向公司提交申请,以股份形式参与项目开发。
这下,资金方面和前期规划都没有问题,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建成后的客流量问题。
虽然长青村有一定的区位优势,交通也便利,可毕竟周边人口数量有限,仅仅依靠县城周边人口,肯定是行不通的。
除非,有特别吸睛的地方。
可现在多数的乡村旅游项目,存在同质化问题,想要与众不同,又谈何容易。
刚才,他和周治、康光谦在村党支部,又进行了一番讨论,现在,只能等深圳方面的专家到来之后,会同县上相关部门,进行初步规划。
村庄的小道上,何立扬一边想,一边不由的捏了捏眉心。
大舅何志国说的那些充满人生哲理的话,依然响在耳边,现在,他虽有疑虑,同时,内心对乡村旅游开发项目也笃定了一些。
跨进自家窑洞,一股扑鼻的香气直入心脾,他看到母亲何田田正在里窑的灶台上剁荞面。
“妈。”何立扬喊了一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又做好吃的呢。”
何田田熟练地把面条下入沸腾的锅里,笑着说:“看你这几天比较憔悴,吃点好点,给你鼓鼓劲。”
他心里一股暖流涌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站在灶台边,地看着母亲的身影。
吃过饭,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对面苍翠的山头上,映出淡淡的红晕。
何立扬握着手机,看着李芸发来的微信:专家明天下午四点二十到达延州国际机场。
他吐出一口气,眉心稍稍舒展开来。
这时,何志国紧绷着面色从院落的大门走进来。
还没等他打声招呼,就听见大舅忿忿地骂道:“龟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