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阳吓了一跳,连忙从沙发上蹦起来,走过去,一把扯住他的后衣襟:“干什么?造反呢!”
“这画不卖了,我把钱还你,以为我还不起吗?”
刘向阳慌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画买过来,带回来了以后又重新装框,挂在墙上,每天看着画,心情都是愉悦的,怎么能让他再拿回去呢?于是严厉地说:“哪有这个道理?卖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吗?!”
“我本来就舍不得卖,看不见,心不动,现在,在你这里看见了,我们又是熟人,我还是把它买回去吧,挂在我们家,不就挂在你隔壁吗?你要看,到我们家去看就是了。”
“哪有这个道理,我是通过合法手续买的,虽然不是我登记的,但我获得了转让权,最后付款,开了发票,你有什么理由要把它收回去?”
“我爱画中人,这是最光明正大的理由了。”
“那也不行,我也爱她,思念20多年,你爱她两年都没有吧?好不容易找到,好不容易看见了,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但是相见不能相认,我看着照片欣赏我的女儿,你忍心剥夺我的权利吗?”
“这又不是从你手里抢人,不就一张画吗?!”
席况站在椅子上就不下来,刘向阳只有哀求他:“可怜天下父亲心,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你别看着我一天笑嘻嘻的,就是下定决心,改掉我暴躁的脾气,就是希望,有朝一日遇见母女俩,让她们看见我的笑脸,能够和我幸福地生活。你们两个已经走到一起了,迟早都要结婚的,天天能看到她。而我呢,还不知道能不能相认,我最大的担心,就是她根本不认我,那我们面也见不到了。”
“她就是不认你,也在你们企业工作啊,你不是说,还要给她专门开一个设计室吗,去上班了,不就天天见面了吗?而我不同,她不愿意住到省里去,我也不可能天天见。我就不把画挂在这里,挂到省城的家里去,在那边的时间我也能看见她了。”这是迄今自己画的最好的一张画,席况真的舍不得,何况,听他话的意思,好像自己拿不出买油画的钱似的。
以为对方来真的,刘向阳放软了话语,几乎哀求道:“我的教授,我的贤婿,饶了我吧,你是画家,以后有的是时间,给她画10,000张我都不管,就要这一张,我已经买下来了。现在虽然和她还能说上话,是因为,她只把我当成上司。万一知道了我是她的父亲,要为她母亲讨个公道,根本不理睬我了,也不会在我的企业干下去的。那个时候,说不定,能把这边的房子卖掉,然后像她母亲一样跑出去,让我再也找不到,我到哪去看她?就当你同情我吧,你可怜我吧,我还有多少个20几年能活?行行好,我恳求你了……”
恐慌和紧张,就像沉重的包袱,压迫着伟岸的男子驼了背,满面愁容,那双向来锐利的眼睛布满愁云,水汪汪的,似乎一闸门,泪水就会奔涌而出。席况心里难受,心尖微微抽痛了两下,也真的同情这个男子。他虽然有错,但和那个时代有关,贫穷不是他们的错,夫妻间吵架,言语过火一点,也是有的,他已经忏悔了20多年。最痛心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就在眼前,虽然看到了,得到了,可是还隔着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
席况跳下了椅子,还找来了抹布,把椅子擦干净,然后坐下来,和他未来的老丈人面对面:“好了好了,就挂在这里吧。”
刘向阳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倒了两杯茶,给他一杯,自己一杯,然后赶紧把油画的主题转移开,绽开了笑脸:“画家,你画了那么多画,过去有个现成的模特,你难道没有画过吗?”
席况眼神飘忽:还真画过,因为那个女人身材好模样也好,拿她当模特,这是常有的。不但画过,还画的是##的照片,但也只是画画而已。后来对她有看法了,那些画都烧掉了。于是含糊其辞:“画过,但是烧掉了。”
刘向阳很吃惊:“她没有意见吗?”
他说实话:“画她,都是按聘请模特的价格出钱的,知识产权算我的,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她只对钱感兴趣。”
“金钱真是考验人啊,所以,我认为你不错。我女儿,她母亲,也经得起金钱的考验。只愿意自己挣钱,不接受任何馈赠,所以,我更愧对她,如果我当时有钱,我家境富裕,也不会……”
心中有隐痛,男人也变成了祥林嫂,席况打断他的啰嗦:“算了算了,说点我们高兴的事情。好不容易现在有这个时间,你能告诉我,你和你女儿怎么认识的吗?从哪些方面看出来,你认为这姑娘不错的?”
开始很不以为然,服装企业,以女工为主,有那么多长得漂亮的,他从来不在意,因为不是看颜值的人,再漂亮的姑娘对他没什么影响。
知道这是自己女儿了,刘向阳仔细回想,后来想起来,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的,是在厂区那条林荫道上。那是去年的一个夏天,天很热,他们碰见了,但是真正过去打招呼的,是焦安子,对另一个姑娘,只是瞟了一眼,印象中很高挑,很文静,也没有留下多少的印象。
开始,就是悠悠她们到车间买服装,给他们仓库那些服装画效果图,然后把效果图贴在箱子上面,后来才发现,真是一件大好事,节省了很多的劳动力。买家根据效果图选择服装,不需要每一箱打开,然后再重新包装一次,推荐产品也更容易了。
然后两个姑娘买了一些服装,拿回去加工改造,甚至连他们的边角碎料,都买回去加工成时装短裤,一时间,在大街上形成了一股潮流,连厂里的女工都有穿那个裤头的爱好。
后来供销科长告诉他,那些大红大绿的时装短裤,就是悠悠她们买了边角料,拼接制作成的,居然还变成了时装。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很有创造力。
再以后,受到邀请,去看她领导和组织的服装表演队,又拉厂里来,给工人们演出了一场,就连技术室的设计能力都有了提高。
根据她的建议,组织年纪大的服装工人,专门改造加工积压的服装。最显著的成绩——对于一个企业来说,简直就是成就了。她主动出击,带着焦安子与冷非两个姑娘,把老工厂积压下来的产品,拿到县里、乡镇销售,回笼了不少资金,大大地减低了积压。带动了工人们主动请缨,分期分批到外面销售,形成了一股风气,企业有回笼资金,又让工人们有一部分收入,上上下下都很满意,都说这些大学生有妙招。
看到她的设计能力,在看到悠悠母亲照片的那一天。焦安子崴了脚,刘向阳去看望。按道理说,随便到人家卧室不合适。但这个姑娘是他的手下干将,与张大雷住在刘苏悠悠的家里,他过去当机修的时候,小伤小病都是自己处理,想帮那个姑娘推一下,就在那间小卧室里,转身看见了悠悠母亲的照片,虽然过去了20多年,但是容颜不改,一听名字,吻合起来,天意呀,这才找到自己的女儿。在来去经过的堂屋里,看见张大雷正在制作的服装,就是悠悠在德国的作业绘图,大雷正在加工打烊。等刘向阳出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件基本上做好的服装。款式新颖,时髦漂亮,公司技术部门设计不来,商场里面也没看到过,于是把张大雷快做好的半成品拿回去了,大批量生产,然后进入市场,居然成了热销货。
那是女儿的设计呀,直接要了邮箱,和悠悠联系。她又发回来的两款,尤其是男装,国内市场上几乎很少有新款,投入市场以后,很快就把东风商标招牌打出去了。就是在悠悠回来前,还要给公司画了一张设计图,女儿简直就是自己的财神了。
他把这些经过告诉了席况,准女婿感叹不已:“这就是缘分啊,血缘关系形成的缘分,真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我就是想让悠悠回来以后,腾飞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让企业朝品牌方向发展,打向市场,才能真正站稳脚跟。我就担心,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万一,悠悠不认我这个父亲,就不会在我的企业工作,我所有的打算就会落空……”他说不下去了。
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这么谨小慎微呢。席况也有点担心,说两家既然是邻居,就免不了往来,假如看见这张画,会不会联系起来?
“我想不会,知道我是她父亲的,只有你、我,还有就是给我买画的人。我们三个人不说,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另外,我买这张画,完全可以说,因为她是我的职工,我觉得这幅画有价值,支持我的职工到国外去学习,勉励我们所有的职工,向先进的国家先进的技术求教,努力提高自己……”说到这里,刘向阳似乎没有底气,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背头,喃喃说,“我想,她没有理由把这画买回去吧。”
席况没有给他鼓励,反而说:“悠悠的自主性太强,她说了,如果拆迁费发下来,加上她带回来的欧元,要付我买房子的一半钱。你看看,即使在西方国家,男女吃饭的时候实行aa制,也没听说住房也要aa制的,真是叫我进退两难。而且,她还欠着你的债呢,就是你不要,她也可能记挂在心上。”
幸好从来没有亏待过女儿,刘向阳马上声明:“我当然不会要,而且,说好的,设计一张图,我就给他¥10,000,现在已经给我设计了四款服装了,就抵消了40,000元,还有20,000。在我们没有相认的情况下,就是还我,我也收下,免得引起她的疑心,激励她更加努力的创作。”
这是一个十分明智的父亲。席况由原来对刘向阳的憎恶,到后来的同情,到现在,觉得已经处出感情,对他有几份欣赏了。刘向阳反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对悠悠产生好感的。
“当然是一开始认识哦,不过转化为另一种感情,这是经过多次的接触和了解了……”然后席况就说起与悠悠的交往。
两个人聊天到深更半夜。
俩闺蜜也谈话到深更半夜,第二天早上,都起迟了。
焦安子慌慌张张地说,上班要迟到了。悠悠半梦半醒之间还扯了她一把,说有司文坐镇,不需要慌的。
“今天是他轮休,上班迟到了不好。你自己留下还是走?”
悠悠说要回去,准备晚上请客,当然要走。焦安子就让她快一点,说两个人一起走。刘苏悠悠听到手机响动,掏出来一看,席况已经在小区大门口等着了。赶紧发信息,让他避开,说焦安子马上要出来了,自己也不愿意和她一起出门,生怕碰见席况,就让焦安子先走,说自己还要迷糊一阵。
焦安子没来得及吃早饭,拿了一个鸡蛋就冲出门去,走出小区再赶公交车。悠悠这才起来,然后就和焦安子父母告别,说要回去了。
女儿没有吃饭就走了,父母都喊不住,焦安子的父亲说,鸡蛋饼已经煎好了,拿着路上吃吧,她接过鸡蛋饼,到了小区门口,席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她二话不说,钻进小车里,然后就喊他开到超市去,说还有些东西没有买。席况让她放心,说什么都已经买好了。这真是一个办事周到细密的男人啊,可以称之为暖男吧。悠悠的心里舒坦得很,扯下一块葱油饼,塞进他的嘴里。
第一次被悠悠喂吃的,恨不得把姑娘的手指头也吞下去——这真是天下最好吃的饼了。
车子开回家了以后,席况先跳下车子去开门,
站在门口,他做了一个弯腰鞠躬伸手的动作:“呼欢迎公主殿下回家!”
悠悠笑了:“爱卿平身。是你家还是我家?不要喧宾夺主哦!”
“当然是你家哦,我是你温暖的仆人,没有仆人把东家当自家的,不然就会说你到我家了。”
“不对不对,我一天没有付钱,这个家一天还是你的。”
想起昨天的衣服没有洗,悠悠走进卫生间,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不见了,问席况那些脏衣服到哪去了?席况让她看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