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果然不行吗,对不起呀,我不该把你们种在这里的,如果在别的地方,你们就一定能好好地长大了吧。”
日复一日地做完浇水、修剪、除虫、施肥的工作,望着鹤望兰开始发黄并干枯的绿叶,就像视自己的孩子一般,樱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们,才裁剪下两枚即将坏死的绿叶,夹进自己的笔记本中。
“凡事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结局呢。”沮丧之中,诺尔可的声音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樱的背后。
樱望过去,此时的诺尔可正肩挎着一个大大的挎包,弯腰蹲在她的身后。
就像樱抚摸花草一般,诺尔可笑着也如此抚摸了一下樱的头发。
“像只小兔子一样呢。”诺尔可笑着,随即便从挎包中取出了一个小型的工具箱,并拿出了其中的几支绿色的、标有X-705标签的试剂。
“还好,在它们凋零之前,研制出来了。”
“这...这是?”
“是我针对这里的土壤成分和鹤望兰所需的生长成分,特意制作的培养液,有了它,或许一切就都还有逆转的机会。”
“可是,你之前不还说,它们最匮乏的不是养料,而是缺少光照嘛。”
对于樱的迷惑,诺尔可当时并没有做出回复,而是卖了个关子。
慢慢地走到跟前,诺尔可将手中的培养液均匀的洒在其上,随即,伴随着神授纹路的出现,紫色的光芒自诺尔可双眼中迸射而出,进而覆盖住了所有种植了鹤望兰的区域。
诺尔可的眼识为强制幻术,除了能够使人看到幻象之外,而于那些无意志或低意志的生物,则是有着“彻底改写”的支配效用:虽然在旁人看来并不会产生什么变化,但对所作用的特定范围内的对象而言,则是能从本质上改变其整个生存环境。
而若以鹤望兰为例,则是:
当“彻底改写”的能力作用到这些植物之上时,尽管太阳是只有“鹤望兰”本身才能感受到的虚拟的幻象,但是鹤望兰叶片中的叶绿素通过这虚假的阳光所合成的养料却是真实存在的。
鹤望兰的开花对阳光的需求极其严重,虽然诺尔可第一天想到了这一点,但即使阳光达标,他所创造的强制幻术同样需要搭配专属的培养液使用。由此,他才会拖到现在。
但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诺尔可在释放神识的期间,亦是为樱设置了一层额外的幻术,从而让樱的视野中所看到的自己,重新变成了“正常”的假像。
在樱的眼中,她所看到的,只不过是诺尔可将试剂挥洒其上的简单过程。
“真的,还有机会嘛...”对此抱有怀疑的樱嘀咕着,诺尔可却是欢快地轻哼了一声,“当然,还有很——很多机会呢,你看,为了研制这个东西,我黑眼圈都出来了哦。”
“啊真的,”樱一直不敢正视诺尔可的脸,借此,她才算是第一次看清了诺尔可的真容,“诶诶....对不起,让你费心了,那...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喝奶茶吧。”
闻言,诺尔可却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是小女生会说的话呢。这般想着,诺尔可倒是反问,“奶茶,真的有这么好喝吗。”
“当然啦,而且,这里可是买不到的哦。买一杯奶茶,都要我求别人好久呢。不过你帮了我大忙,我会去求别人帮我买来的。”樱说着,脸上却已经是洋溢起了幸福,仿佛此刻已经平常到了奶茶的香甜。
“那...如果这几株鹤望兰会返青的话,作为谢礼,陪我去个地方怎么样,而且在那里,你想喝多少奶茶就有多少奶茶哦。”
“是离开这里嘛,可我是被...”
‘我是被限制外出的’这几个字还未说完,樱却是就闭上了嘴巴,表情转而沉重起来。除去差点说漏嘴,另一方面,或许此刻她才意识到,能够自由出入的诺尔可,可能并不是在这里工作的普通员工。
“没错,带你去一个很美的地方。”似是看到了樱脸上的犹豫,诺尔可再一次担保般说道。
“好!”开心地笑着,对于能够出去这件事,樱喜悦的心情则是战胜了担忧,毕竟在这个地方,普通人又哪有时间,能一直穿梭于这片花田呢,在这里思考他人的身份,不同样也是件愚蠢的事情吗。
自己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陪人睡觉的舞者而已。如此想着,樱则是能向往常一样,无忧无虑的开心起来。
粉色回忆的检索之链悄然断裂,露出黝黑清冷的现实。于一片染血的黑色枪械包围下,望着已经含苞待放的那几株鹤望兰,樱却无助地蹲了下去。
“难道...在他面前,自己真的只是想当一名,可以被任何人睡的舞者吗。”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假若她不曾遇见光。
只可惜这里不会像苦情剧一般,在人伤心难过的时候下一场雨,来冲刷伤心者的烦闷。
“今天来的格外的晚呢,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花田旁,由两人搭建的简易工具棚后,诺尔可此时却也是慢慢地从中走了出来。
而听到诺尔可的声音,樱亦是震惊了一下,现在已经晚上三点多了。
望着背对着他的樱,诺尔可看不到她身上的任何表情,他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为樱半夜睡不着,特意来这里来看一下鹤望兰的长势。
因此,诺尔可便也只是像往常一样欢快地招呼道,“看哪,这些鹤望兰不仅重新回复了活力,还有了即将开花的倾向呢,很不错吧。”
“你是在一直监视着我嘛,”樱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小声地问着,“为什么。”
诺尔可同样一怔,但也仅仅只是思考了一瞬间,眼神中的单纯便一晃消散,转而整个人都变得成熟起来,他明显是个历经沙场的老手,懂得对什么样的女孩子采用什么样的人设更合适。
但这一刻,他却不想再伪装了,“没有监视,我只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而已。”
“为什么...要一直等。”虽是欲擒故纵的说法,但樱此刻,却无论如何都想听诺尔可亲口说出那些话来。
“就是因为不想监视你,我才会选择一直等在这里,樱,我不想占有你仅剩的自由,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占有的,是完整的你。”
一番话如彩色的鞭炮,噼里啪啦响着的同时,又孕育出围绕身旁的彩色祥云,闻言,樱亦是转过身去,不敢完全相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很抱歉,就连我们的相遇,其实也并不是偶然,而是我刻意的精心安排,甚至,为了能让你更好地接纳我,我装出了一副自认为你会喜欢的样子。”
“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越多,我却就越讨厌装出着一副天然无害的自己。”
“明明你是那么地纯洁无暇,而我却一直在欺骗你,十分对不起。”诺尔可惭愧地笑着,而霎那间、眼神却又真挚起来。“或许,真实的我会有着各种缺陷、会很虚伪,很任性,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可以也试着喜欢我一下吗。”
当听到纯洁无暇四个字的时候,樱在那一瞬间却是羞耻的,许久,她才咬着嘴唇,说道,“那这一次,请不要再骗我了。”
“我保证。”
“那你告诉我,你真的,没有来看过我的演出吗,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舞者吗。”
如此说着,樱的眼角则已垂起了泪珠。
“我...”诺尔可此刻却沉默了。
“果然,你早就是知道的呢。”樱的眼眶已经满是泪水,她强忍着不让眼泪留下来,语气却仍旧是显得温柔,“明明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坏女孩,却又不肯告诉我,让我不得不伪装成一副‘纯洁无暇’的模样,然后再来看我的笑话,真的是过分呀。”
“怎么会...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我只是。”
到这一步,诺尔可或许才发现,有许多事情是难以解释的,他一直不挑明樱的身份,只是不想樱会因为介意自己的舞女身份,而刻意的压制自己的本心;不想使她放弃自我,仅仅是以一个舞者身份为出发点同自己交往。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即使他这么做了,除非一直隐瞒,否则潜意识中,樱还是会将自己的那颗本心藏在最底下,与其说这便是所谓的“他人通过职业而残留的刻板印象”,倒不如说,在这里生活良久的樱,早已不愿意相信别人,更不愿意再去相信自己。
最后,诺尔可本来想说的“我只是怕你介意自己的身份,才刻意不跟你说明的。”也是怕会得到一个“原来你也是认为的,我做的这份工作是很肮脏的。”的回复,终究也还是没有说出口。
谁的逻辑都没有错,但或许,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与是非对错之分。
“纯白无暇什么的,更像是在骂我呢。”樱吐了吐舌头,“你看到的或许也只是冰山一角哦,我可能比你所想象的还要脏得多。”
“谢谢你一直以来教我这么多的东西,这份美好的回忆,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但是这一切....我...果然还是难以接受呢。”
朦胧的暗光下,樱轻步隐匿于出口。
那天夜里,没有虫鸣,没有聒噪的声响,只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望着樱离去的背影,诺尔可想要呼喊,声音却卡在喉咙。
在那之后,地下会场的热闹虽不曾消减,但樱却是不曾再来这里了。
这里重回了一片死寂,钢铁围绕下的花田犹在,只是再难寻觅那个小小的粉色身影。
由于愧疚,诺尔可同样没再去看过love heart的表演,而是代替樱,替她打理起了这片花田。
他不相信樱能随随便便放弃这片花田。
偶然一次整理内务的时候,他翻出了被压在最下面的纸箱中,摞起来能有半米高的笔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甚至用拼音记录着的红色字体,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随后,无聊的日子里,他开始像个老师一样,批改起了樱留下的笔记中的错误,在此期间,他收到过来自家族的遣回命令,而结果,他则是连看没看,便果断地选择了拒绝。
遣回了几乎所有的成员,诺尔可只留下一直照顾自己的管家,继续滞留于这片没有天空的地底下。
而直至时间太过漫长,长到“脱离了人力,花朵无法自然生长”的漫长之后,诺尔可才主动地联系了兰。
但诺尔可不曾想到的是,故事亦从此刻开始了变折,兰告诉他,那天樱回到公寓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双眼通红,甚至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虽然那时的樱仍旧和往常一样故作着平和的样子,但她连猜都不用猜,就一定是知道他们之间结束了。
恰逢此时,“天使”大人又跟随樱的身后,推开了她们公寓的大门,但与往常不同的是,“天使”大人这一次的表情过于凝重,“天使”大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樱,一同进了一间空房。
之后的事情她不得而知,但当天晚上,樱只对她说了一句,自己爸妈那边出了点事,便就再无沟通地离开了地下。
“天使”同时也告诉她,这是他规定樱只能透漏的事情,并让她不要担心,事情处理之后,她还会再回来的。
仔细聆听着兰的阐述,诺尔可却是将面前一大杯的伏特加一饮而尽,“从那天开始,到今天已经过了几天了。”
“九天。”兰望着酒馆内闪烁耀眼的灯光,不假思索的回道,但刚说完,她便撇过一个冷眼,“谢谢你,给我同你平等说话的权利,但这是樱的家事,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太过干涉,樱的话,我相信她自己是能处理好的。”
灯光闪耀下的兰如此说着,则是已经逼退了诺尔可刚要启齿的话语。
而与此同时,在酒馆隐蔽的黑暗角落里,一个带着红色大鸭舌帽、满脸胡子拉碴的油腻男人,却笑嘻嘻地望着自己账户内不断涌入的金钱,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眼镜上,亦照亮了他丑陋的脸庞。
他左手中,还如视珍宝地紧握着几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却是被捆绑着的、浑身赤裸的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