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裴宇送行的路上看到香娘,钱双双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可曾经帮过裴宇,替他扛下了所有的罪证呢。
看她看向裴宇时的眼神,钱双双就能自动脑补出一场虐恋情深出来,不用想也知道,香娘会替裴宇顶罪,是出于什么原因?
出乎意料的,香娘竟然主动走到了她身边,低声和她说道:“我们聊聊吧。”
钱双双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间茶楼的厢房中。
选了一个二楼的位置,此室地势颇高,远远的还能瞧见那已经远去的裴宇的背影。
香娘望着那渐渐消失在天边的一点,视线久久不能收回。
她却是开口,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回想着往事,她说道:“与他初见时,我不过十一二岁,却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我知晓想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要有钱财。
母亲生病了,弟弟比我还要年少,那个人却抛弃了我们,除了我,就再也没有人了。我看着日益病重的母亲,却因为没有钱买药,病情越发的加重,我那六岁的弟弟,成日里却只知道哭。
我知道,一切都得靠我了,虽有些自夸,但那时的我,依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如果不那么邋遢的话。
我上山采花卖,可没有人会买我这样一个脏小孩手上的花朵,我看着那些鲜艳的花朵在我手上渐渐的干枯萎败,我似乎见到了我自己。
说来也真是可笑,明明那时的我还那么小,却竟然能懂得这些道理。
可就算我懂得这些道理,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来挽回,我只能采更多的鲜花来卖。
终于在一天,我被一群恶霸盯上,那些人将我手中的花扔在了路边,甚至要当街强暴我。
那时的我,已经忘了有多绝望了。”
钱双双一言不发的听着,听着这个女孩的过往,心尖,不由得像被人用一根绳子给揪起。
香娘自言自语般的继续说道:“那时候,地痞流氓的手已经扒开了我的衣裳,肆意的对,我做着畜生一般的事。我想过,就这样吧,就这样死去,就不用再面对真日历只知道哭泣的弟弟,就不用面对高昂的诊费。”
“可是,他出现了,它就像是就是我灵魂的神灵,也是在那时,我反抗起来,他救了我,甚至还给了我银两。
我拿着那银两,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他是那般耀眼,就像炽烈的阳光一样。”
钱双双看着她,此时她喉头哽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行清泪落在了她颊边。
她还是望着那已经望不到边的远边,再一次的说道:“纵使我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但是我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我原以为,有了这笔银子,母亲的病就能好,我们一家就能够团圆。可是,她在病好之后,转手就将我卖到了青楼。”
她怔怔的望着远处,就像是望着那些已经回不去的让人伤痛的过往,“她说,弟弟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银子,需要给他买很多好吃。仅仅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她就将我卖到了青楼里。”
说着,她呵呵笑了两声,像是在嘲笑那些过往,又像是在自嘲那个一直希冀着团圆的自己。
“你知道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我原以为,我不用再过那般艰苦的日子,我们一家人,总会好起来的,是我错了,原来是先前的那些恶霸找到了那个人,用我弟弟来威胁母亲,她才会将我卖到青楼里。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心好痛。我在进去的那一年中,就已经失去了贞洁,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恶霸。他对,我做了先前未能做完的事,并且更加的肆虐,更加的放肆。
我大声哭着,祈求着,可没有人了,没有人来救我,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开始变得渐渐连我自己也不认识,我辗转流连在那些男人身边,用尽我最恶心的方式曲意逢迎,讨好着他们,我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变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可就在年初,我又再一次的遇见了他,还是和初见时一样,耀眼夺目,让陷进淤泥里的我在他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可我却听到了他对他属下说的话,他要去杀害一个寡妇。
我当即站了出来,说我愿意帮他的忙,他起先并没有答应,他也没有认出我来,好在他没有认出我来,也不会让我更加难堪。
我只说是仰慕于他,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终于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他制定了一个计划,就是李代桃僵,我欣然的答应了。
那天,我出去见了沈平,和他曲意逢迎,可那天,我并没有觉得恶心,相反,我却因为能给他做事,而感到满足,他本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只听过两遍我的琴,就已经学会了。
那天,他坐在帷幔之后,弹奏起了琴声,琴声悠扬,在傍晚间,我听着那从前院传来的琴声,不由得驻足观望,心想,能听他弹奏一曲,我已此生无憾了。”
钱双双眼眶有些湿润,但还是故作镇定,“所以你看到事情逐渐败露,才会想到替他顶罪。”
“他没罪,他何罪之有,不过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寡妇,杀了便是杀了,他为国效力,这些年,杀了多少敌军的将领,赶走了多少敌军,难道还抵不过一个乡野村妇吗?”
香娘说到此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起来,眼泪也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钱双双却突然说道:“娥娘是他杀的,那沈大梁呢?”
她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
香娘的眼泪似乎在一瞬间停滞了,也似乎忘了呼吸。
钱双双轻叹一声,“杀害沈大梁,想要用害我来谋取大理寺注意力的,其实是你吧。”
香娘那一直无神的眼睛,总算是将视线放在了钱双双身上。
但那眼神还是空洞的,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似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钱双双却是替她说了,“他想杀的,从头到尾只有娥娘一人罢了,你为了替他掩盖,才将沈大梁杀害的,是吧?”
“不,是你,都是因为你。”香娘却突然有些失控起来,那一张一直处变不惊的脸上,此时满是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