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突然就懂了萧彧为何会一定要他活着,他之前心头总是不理解,萧彧这样非要他活着,又非要他在这皇宫中到底有什么意义,如今,这意义倒是显现出来了。
顾怜月却听了顾珏这一句抿了抿嘴唇,面上有些羞涩,好似是被顾珏当面这么说感觉不好意思了。
顾珏看着她的模样心头厌恶,语气并不耐烦:“你走吧。”
顾怜月还以为顾珏方才愿意与她说话,是有与她两人多接触的意思,结果他紧接着就是这么一句,她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但面上全是委屈,好半晌终于说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
顾珏眼下压根不想看到他,心头明白了萧彧的打算,这会儿看着顾怜月就越发不顺眼,是,他是死心了,可哪怕是陌生人,被人这么利用,心里也是会不舒服的。
况且顾珏还没有拒绝的权利。
是,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顾珏好久才呼出长长一口气来。
待在偏殿出不去,还要被人利用,顾珏心情半点儿不好,等藏锋老人给他把脉的时候,便看着他黑沉的脸提醒他:“公子多思多虑,对身子没有任何好处。”
顾珏并不想迁怒这位这几日每天都要给他诊脉的医者,他只是看着他,因为无聊所以问起:“您好像并不是宫中之人,也并非太医院的。”
“是啊。”藏锋满脸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的表情。
顾珏看着他这表情,竟是轻松了点儿,他在宫中看的最多的是漠然的,或者是谦卑的表情,便是狗剩单纯,却也与藏锋不同,藏锋是身在宫中,可依然从容,这种从容,看着让人觉得舒心,他道:“那您怎么会在这里为我治病?”
这问题该是很好回答的,但是藏锋听着顾珏这么问,一时愣了愣,而后才说:“事关一些往事。”
顾珏不知他这意思是想说不想说。
藏锋却见顾珏那模样:“你想听?”
顾珏道;“阁下想说自然会说的,我左右眼下在这里无事,除了你之外,接触不到什么其他的人,若是能有人与我说说话,没什么不好的。”
藏锋本是不想说了,但顾珏这话说得,却与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那说着去死的样子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豁达,他纵然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想过一个人的性子可以在豁达与歇斯底里之间如此交换,他顿了顿:“也是,如今你被关在这里,我也被盯着,其实你我一样,左右我也接触不到旁人,我们若不凑在一起说说话,当真是要闷死了,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便当做故事说给你听好了。”
顾珏看他自己这样说了,便索性不说话,就静静听着藏锋说,而后,他便听藏锋说起了一个三十年前的故事。
三十年前,藏锋捡到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那一年,天下大旱,诸多百姓流离失所,藏锋是医者,他在民间悬壶济世,早早就得了个神医的名号,那一日,他在乱葬岗,看到一个孩子与野狗抢食,吃的,是尸体上的腐肉,那画面他言语不能形容,简直恍若身处地狱一般。
藏锋收养了这个孩子,一开始,那孩子甚至不会说话,后来渐渐的,学会了说话,学会了写字,藏锋发现,那是个天赋惊人的孩子,很快,他便开始熟读医术,研习医术,藏锋觉得自己捡到了上天给自己的宝贝,一心教他医术,倾囊相授,没有几年,这孩子,便独当一面了,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珏听到这里,已经感觉有些不对,他看着藏锋那凝重的表情也感觉这事情有些不对。
但是藏锋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
那孩子的医术越发厉害,渐渐的,藏锋教给他的东西,他已经都学会了,没有新学的东西,他开始自己钻研琢磨新的东西,比如毒,比如蛊,当他接触了这些东西之后,他发现这些东西远比治病救人来的让他开心。
于是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而藏锋当时还没有发觉这孩子已经在往不归路上走,他当时心里还给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找借口。
他觉得,这孩子不过有一点儿异于常人的执着罢了。
但是很快,他发现那孩子开始神出鬼没,等他真正注意到的这孩子开始拿活人做药人,他开始,拿活人试药,当时,已经有百余人惨死他手!
藏锋身为医者,一身治病救人,行善积德,未料到自己精心养大的徒弟,竟然是这等恶人,他心痛万分,想要大义灭亲,但当时那孩子,已经不是从前那孩子了,他已经无比强大,藏锋这个师父,也制不住他,到底是让他逃了,而后天大地大,藏锋找了他二十年。
藏锋说完这个故事,看着顾珏道:“我找了他二十年,我指望有生之年,我能亲手将他杀死,这是我做下的冤孽,因此我想由我自己来了结,我不想,将这冤孽带入棺材,找了二十年没有踪迹,如今却在这皇宫突然显了点儿影子,若非发觉你身中的白日散正是他研制的毒药,皇宫这种囚禁人的地方,老夫当真不乐意过来。”
顾珏还不知道白日散的事情,他听着眨巴两下眼睛:“什么白日散?”
藏锋这才发现顾珏还不知道,于是索性与他说了个明白,未了还道:“我找了二十年也无他的踪迹,但是他藏的隐蔽,一直没有他的音讯,直到这一次,这白日散正是出自他之手,你中毒的时间实在半年前后,说明至少这半年前,他是在这天启京城。”
顾珏却顾不得藏锋说什么了,他满脑子都是:“我不是痨症?”
是了,他醒来之后萧彧没有让他戴过金面,藏锋也没有说他需要与人交谈的时候保持距离,他们都已经默认了他是中毒而非是痨症,只有他不知道。
顾珏心头一时大起大落,他脑子里有点儿乱,一时不知想什么,正在他茫然时,却又听得藏锋道:“你身在皇宫却中了这毒,你显然与他没仇,我怀疑,这宫中那害你的人,与他有什么联系,留在你身边,说不准,能揪出他来。”
顾珏心头猛然一跳,他突然想起,之前那个让他觉得惊恐的,萧翀那莫名其妙的吻来!
当时,他说他有痨症,可是萧翀,毫不犹豫的吻了他,那时候,他仿佛是半点儿也不怕会染上痨症,好似确定,自己不会染上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