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确实听得见萧彧在说什么,但是他心里满心满眼都是想死,他甚至希望萧彧一时发怒就将他掐死,这样他就解脱了,但是萧彧没有,萧彧没有,他只能继续呆着,脑子里光怪陆离的,只感觉心头涌上来的一阵阵绝望。
他仿佛看见大哥失望的眼神,仿佛看见娘亲满脸是泪的模样,又好似爹就在他面前斥责他,他想着所有人,他们都会因为他而被萧彧害死。
比起一时冲动的拔了萧彧那金簪刺入喉咙,如今的顾珏,他看着自己的手,都恨不得掐死自己,他看着那花瓶,便感觉若是摔破了,一定能割破自己的手腕。
脑子里塞满了这些东西,他看着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分明又有别的。
藏锋老人第一次见顾珏,看见的,便是这样的面容,他看的眉头一跳,甚至没有说任何话,他上前便抽出腰间针囊中一根针来,上去就将给顾珏来了一针。
顾珏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做什么!”萧彧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之人,面前这人鹤发童颜,一时也不知道他究竟年岁几何。
藏锋老人语气并不是太好:“他眼下这个情况,躺着比醒着好。”
萧彧想反驳,可是方才顾珏那样子,看的他心头一阵阵烦躁,他咬着牙:“他为何会这样?”
藏锋老人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萧彧:“我以为陛下会知道。”
萧彧想说朕怎么会知道,但是咬着牙,却是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一句:“他这病,你能治。”
藏锋老人道:“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谁让他有了这心病,谁才能医好他,我来,是听说他身患痨症,命不久矣。”
萧彧看着面前的老者抿着嘴唇,半晌才道:“那就先治好他的痨症,朕重重有赏!”
藏锋老人打量着面前年轻的帝王,没有多看,他叹了口气,转而去给顾珏把脉,而后这一把脉他眉头便是一跳:“果然如此。”
萧彧觉得他话中有话:“什么果然如此。”
藏锋老人看着萧彧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既然费心费力将老夫带入这皇宫,想必心头是真想救治这位公子的,老夫本该只管救人,不管别的,眼下却要告诉陛下,这位公子他并非是痨症。”
“什么?”萧彧一片错愕。
“是中毒。”
萧彧心头一顿,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中毒……”
“那毒应当名为白日散,服用过此毒的人,会产生一种咳疾,此种咳疾只有白日会发作,但是咳嗽起来却很严重,他会短时间内让人看起来像是身患痨症一般,若是不知道此毒,便完全不会看出来此毒的存在,只会将这当做是痨症来治疗,但治疗并没有用,患者依然会咳血,最后不治身亡,此时没有人知道患者是被下毒,而是会以为患者就是痨症而亡。”
萧彧眉头紧皱,本想再问什么,但突然想起什么,他面色蓦地黑沉的吓人,他看着藏锋老人:“所以,你既然说得出这毒的名称,你该知道解法。”
藏锋老人道:“我知道解法,但我有一个要求,希望陛下成全。”
萧彧那眼眸一瞬间仿佛染了冰霜:“你与朕谈条件?”
藏锋老人道:“老夫如今还活在这世上全凭着心头还有那么一个执念,我知与陛下谈条件乃是不智,但我如今这个岁数了,真的不想将这遗憾留到棺材里,今日有缘入宫面圣,我不需要别的赏赐,还请陛下为我寻一个人。”
萧彧眯着眼睛:“你先救他,朕再听你的条件。”
藏锋老人没想到萧彧这样说,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救他不难,那百日散的解药,老夫这里正是有的,如今身上也带着,服下便可。”
他从身上背着的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瓶来,从中倒出一颗药丸,萧彧盯着那药丸看,藏锋老人道:“陛下放心吧,这药丸吃下去定然有用,老夫还没有自负到身在皇宫还要耍把戏的地步。”
萧彧心头确实觉得他一口咬定是中毒又恰好有解药此事有疑,即便藏锋老人这么说,他依然道:“既然有解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让太医院查过,无误再服下就是了。”
藏锋老人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这会儿才又看了顾珏一眼,先前他怀疑过顾珏什么身份,能让帝王下令非要带他进宫不可,如今看着,模样长得倒是极好,只是这皇帝三宫六院的,他不至于对着个男人动了真心吧?
这时间,萧彧已经让人将那解药拿下去给太医院看了,也等不了多少时间,那边就来消息说着药没什么问题,也就是说,至少,这里头是没有毒的。
萧彧捏着那小小的药丸看着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的顾珏,捏着他下巴使他张开嘴,而后将那药丸塞在他嘴里,像是等待着什么奇迹似的盯着顾珏的面容看,但旁边藏锋老人道:“就算解了毒,他毕竟被这毒伤了身子,没这么快就好的,回头我开个调养身体的方子,眼下让他好好睡一觉,陛下若是觉得我弄虚作假,大可以找太医院的过来给公子把脉,就知道他体内的毒正在慢慢退去了。”
萧彧那眼神收敛起来,再看向藏锋老人时,幽深一片,看不出什么情绪:“出去吧,你可以与朕说一说你的条件了。”
藏锋老人看着面前年纪尚青的帝王一顿,而后萧彧已经先行走了,看着他的背影,藏锋老人面露一丝感叹,而后跟了上去,去的便是乾元殿。
萧彧看着藏锋老人道:“你可以说了。”
他在顾珏房中时刻意收敛着,如今到了乾元殿,帝王霸气展露无疑,藏锋老人看着他那模样眸色一闪,而后冲着萧彧行了个礼,这才娓娓道来。
“来皇宫的路上,老夫已经看过先前太医院的脉案了,大致知晓公子的具体情况,初看时,便已经感觉不对,不瞒陛下,老夫本不想人宫,也甚少为达官显贵乃至为官者治病,今朝愿意给公子治疗,正是因为看了这脉案觉得公子身中此毒,乃是我门下师弟子曲岩所制,这曲岩本是老夫的入室弟子,因幼年遭逢巨变,心性与常人有些不同,老夫教他医术,希望他化解戾气,却不曾想,竟是想错了,他那心性扭曲太过,对医术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对研制毒药,蛊术兴致盎然,老夫一开始被他迷惑,并没有往心里去,等发觉的时候……”
藏锋老人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他本是鹤发童颜,面容看着十分年轻,顶着一头白发已然十分古怪的模样,自称老夫又是老气横秋的厉害,这一番感慨,有些小孩儿穿大人衣服似的违和感,这口气一叹,更是如此,只是这接下来的话,却并不有趣,他道:“等发觉的时候,他已经暗中残害了百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