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十天,人界十年。
临近无妄寺山门下的一条街道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位戴着面具的算命先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时间久了人们也就给他取了名字:酒半仙。
大家见他算得准,又不收钱,晓得他喜酒便也就成了给酒算命,至于给多给少,这位酒半仙好似也并不在乎。
唯一在乎的便是每逢无妄寺开山,这酒半仙就算是顶着暴风骤雨也一定会去,且一去一整天,十年如一日。几乎整个街道的人都知道,故而无论是多急多忙的事都不会在这日找上酒半仙。
这日便又到了无妄寺开山门的日子,九极趴在算命摊前陷入回忆的呆滞目光望向手中的炫光玉佩,耳边传来不停唤她一路的邻里,所幸收了玉佩,提起膳盒跟了上去。
十年人界光阴,他从祭海沉渊中被复位神级的玄天帝君伏霜白救出,伏霜白用百年轮回换她一世为人,说他心中有悔。
可九极很清楚,伏霜白并没有任何对他不起,又何来的悔,不过是心中的执念,就如同他现在这般....
即便被沉渊中的浊夜侵蚀了半边容颜,戾如鬼厉,丑陋不堪。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他...
不多...不久...不打扰...
只每年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足够了,人生短短数十年,每看一次便少一次,九极知道她虽不会老,但会和人一样生老病死,却再也无法/轮回转世,这就是代价。
思索间,九极已随人群上了无妄寺,按照惯例上了香行了礼,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后山,悄悄将自己准备的膳盒放在独立的禅门外,再寻到离院子最近,视野最好的一个参天大树下。
现在的她不仅没有修为没有灵力,更是连爬树都需要付出浑身挂彩的代价,天晓得她每爬一次树,摔得全身肿痛数月是怎么熬下来的。
“哎...总算上来了...”
终于爬上了大树的九极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避免压制到方才已经淤青不少的伤口,同每次来时一样静待着那人走出禅房。
可今日等待了尽半日都不见那人出来,就连每日必出拿膳的时间也没踪影。心下惊慌,他生病了?受伤了?还是走了?
心乱如麻,九极麻溜的滚下树,咬牙强忍着身上不停叫喧的疼痛,跌撞着爬起来,刚走到门栏处抬起脚又收了回来。
幽荧毕竟是上古神,数十万年同自己一样的存在,自己所担忧的这些...好像...根本就不是可以放在幽荧身上思考的范围...
意识瞬间清醒,九极正欲原路溜下山,却被身后院内传来的惊呼声,给吓得连忙推门而进,脚下一个不注意,整个人连滚带爬的跌倒在禅房外的黄土上,吃了满口土。
“呸....”
禅房内的喊声越来越大,九极迅速吐出口中的黄土,随意擦拭奔向禅房,却被里面冲出的小僧给再次撞倒在地
“老子...要不要这般倒霉...你!”
再抬头,满身是血的小僧正惊恐无比瞪着自己,那眼神若非巨大的戾杀之气不可体现。
说时迟那时快,九极起身一脚“轰”的踹开房门,果真如他所想,此时禅房内血染四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被一只玉鳄碧蟒缠在其中,明显陷入昏迷的俊颜上苍白无色。
玉鳄碧蟒乃岐山灵物,少则百年,多则千年,而这只至少有三千年以上。若是以前,不过瞬眼的功夫九极便可解决。
而现在...
九极左右看了看,抄起唯一可以用来作为武器的扫帚就往玉鳄碧蟒打去,明知无用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拼尽全力保护那个人。
感到吃痛的玉鳄碧蟒,一个摆尾便将九极甩入了幽荧怀中,九极急忙转头以身为盾将幽荧紧紧护在身后,目光炯炯有神,朝正吐露着信子的玉鳄碧蟒嚷道。
“我...我乃上古战魂帝烛照,你若知好歹速速离去,若不然,东皇不会放过你的!”
九极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比当初冒充极渊城主的夫人还要没谱,毕竟那时候的自己好歹还是有点势力的,而现在简直就是废人一个,东皇又岂是说来就能来的!
正当胡思乱想之际,九极压根儿就没空注意身后
沉睡之人忽然睁开的双眸,盯向两人身前的玉鳄碧蟒,玉鳄碧蟒会意瞬间消失。
“呃...还...真管用啊....”
以至于当九极抬头发现玉鳄碧蟒消失时,还偷偷乐得没想到自己的名号数百年后居然还能这般管用。
“刚才那只玉鳄碧蟒凶猛无比,幸得姑娘想救,不知...”
背后久违的声音传来,九极全身僵硬,本能的拂住面具,起身便朝屋外奔去,惊慌失措间滚到屋外的黄土小院间,跌得满身是灰,狼狈至极。
“九极!是不是一定真要我死,你才会舍得出现在我面前!”
侵染了寒冰的话语犹如惊雷打在九极身前,停顿了九极的脚步。
“十年十次,你次次都来,为何却不愿一次踏进这扇门!”
“你...你认错人了!”
幽荧见九极站在原地,就是不转身。唯恐九极会夺门而出,一步上前将九极拉了回来。
“认错人?”幽荧伸手扭住拼命低头的九极,钳制着九极下颚的指尖劲力霸道至极,逼迫九极与自己四目相对:“为夫,怎么认错自己的娘子!”
“我...你...不是...”
见九极胡言乱语间,全然不顾自己的力道硬是将下颚刮出可血痕也要挣脱自己的束缚。
“不是?好!为夫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
六百年的等待,撕心裂肺的痛觉瞬间化为极致怒火,幽荧一把捞起九极就往屋内走去。
‘嘭!’
闻得一阵关门声,九极被摔上卧榻,额角碰撞间面具应力破碎,乌发尽散,露出半张恐怖至极的容颜。
感知到面具的碎裂,九极全身不可抑制的抖动,紧紧抓住身下的床褥,余光擒着面具滑落后盯着自己半晌都未动静的幽荧,泪瞬间流落。
羞愧,自卑,心痛吞噬九极所有感官,蓄力朝着屋外冲去,却在起身的瞬间被再次推回了榻上,被撞得头昏脑胀,心痛难耐间猛然抬头望向幽荧,启齿嚷道。
“我知道你绝世风华!我也知道自己现在不人不鬼!我不该来打扰你!不该来惊扰你!更不该再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就是想见你...唔...”
九极话还未说完,便见幽荧倾身而来,将自己揽入怀中压在身下。正欲抬头,吻已然落下。
“那你就来见我啊!”
“...”
凝望着怀中突然沉默的九极,幽荧深叹了口气:“我见过你数十万年,寻了你五百年,等了你六百年...难道在你心中,都抵不上你的半张脸?!”
“幽荧...我...”
熟悉的话语声就在耳边,最想见的人就在眼前,最想说的话哽在喉结,迟迟无法吐出。
“你第一次爬上那棵树,我就知道了。你每次来,我便刻意落入你的视线,你每次去,我只能院门处偷看你消逝的背影”
幽荧轻轻扶开九极遮住面容的乌发,在九极惶恐的眸上落下轻吻。
“我总想着,会有那么一次你会来到我的身边,亲自告诉我,你回来了...可整整十年,今日若非我逼你,你是不是就打算永远都不再见我?!”
“不...不是的...我...”
“那你刚刚为何要跑!”
幽荧几近压制的低吼声在九极耳边绽开,震碎了九极眼眶内的波光,瞬间化为泪光滑落脸颊。
“我...我怕...”
禁锢着九极的手臂只能让她望向近在咫尺的幽荧。
“怕什么?”
“...”
“哈哈哈”
幽荧突然而起的笑声夹杂着痛苦响起,让九极慌乱不已,只觉此刻全身发抖的幽荧竟像是快要疯掉一般,忽而笑声停止,幽荧坐了起来,看也不看九极一眼。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
九极最怕听到的话语在幽荧口中溢出,痛自心底喷涌而出,再回神时自己发颤的双手已然紧紧抓住了幽荧的素袍,嘴角开合数次始终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不是的...幽荧...我....”
幽荧从九极手中抽回被紧抓的素袍,满是倔强的凤眸余光始终擒着极慢极慢朝自己靠来的九极。
“想跟我说话,叫夫君!”
“夫...君...”
“听不到!”
“夫君”
强压着内心的笑意,幽荧一把将九极拉入怀中,俯视凝望。
“夫...唔....”
....
此时正站在幽荧房门外的炎霄、云佛铃、长庚相视一笑,意味深长的望向禅房内的两人。
“明晚再聚吧...”
终是长庚出了声,炎霄两人点头,便各自散去。
......
数月后,赤炎国大街上,瞬时间聚满了人群,纷纷望向行走在大街上的银发男子。
“哇...这位公子好帅呀...”
“对啊!尤其是那双凤眸真正是天上有,地上无啊...”
“恩恩...”
耳边讨论声此起彼伏,九极忽的转身看向幽荧,只见其银发披肩,凤眸绝色魅惑,行走间衣襟微松傲人身材更是展漏无疑,本来大好的心情顷刻醋味弥漫,
“谁让你这样穿的?!”
“娘子...为夫一直都是这样啊?”
“谁让你到处乱抛媚眼?!”
“娘子...为夫没有啊...”
“说!你...你...到底还有没有私藏其他的人!”
“.....”
语音落下许久,幽荧仅是盯着自己不发一言,九极紧咬银牙,沉默低头却又被猛然抱起,失重落入幽荧怀中,双臂本能挽住幽荧的颈脖,得幽荧当众倾心一吻。忽而朝街道一踏,触底成冰间蕴含宛若寒冰般穿透力的声音传遍六界。
“我幽荧今昭六界,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唯爱娘子一人,至诚之心,六界共鉴!”
“幽荧...”
“娘子,叫夫君!”
“夫君!”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