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日,朕便叫人给你送来。”温政良答应了他。
温玉言开心谢道,“多谢父皇。”
婚期将至,府中上下都在忙碌,红色的绸缎,也渐渐挂满了每间屋子。
十五暗自叹了一气,原本不想与温玉言再有任何牵扯,本欲渐渐脱离关系各自安好,眼下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他身边。
这,并非她所想,可是又不得不如此。
“这都快成亲了,怎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蓝玄机走来笑言,“莫不是舍不得义父?”
“是的。”十五道,“我还没能好好尽孝,却又要离开了,要不义父您去同陛下说说,让我再多尽几年孝道吧。”
“那还是算了。”蓝玄机直摇头,说,“你啊就知道成天管我,我巴不得你嫁的,远远的。”
“义父……”十五无奈。
蓝玄机笑言,“好了,义父同你说笑的,不过话说我那徒儿对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你看给你送什么来了。”
身后的侍女将东西端了上来,十五拿起聘书一看,立刻认出了那是温政良的笔迹。
“陛下亲笔聘书,历代皇后,可都没你这待遇。”蓝玄机道。
十五笑了笑,说,“都是沾了义父的光。”
“不不。”蓝玄机摇了摇食指,道,“我可没这么大光。”
十五回到房中,房中堆了一屋子聘礼,原本她的房间是很宽阔的,但现在都被这些聘礼占的狭窄不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整个东宫,都搬来送给十五了。
“小姐,您看这合欢扇,可真好看!”
小玥看着桌面红布上放着的团扇说到。
此扇,是成亲那日,用来却扇的。
按理说应是她们自己准备,但温玉言却为她送来了一把,同聘书一道。
小玥细细观摩说,“而且小姐,这扇面上的花纹也好不一样啊,奴婢第一次见合欢扇面,绣着的是一只小兔子和小狐狸,只不过这绣工略微粗糙了些。”
十五拿起来看了看,确实不是很精细,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
她明白,温玉言已经把能给自己的,都给了自己,尊贵的身份风光的排面,没有一处委屈了自己,让她成为了所有女子所羡慕的人。
除了那颗心……
“小姐,为何奴婢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呢?”小玥见她面上略带一丝愁容。
“没有。”十五强颜一笑。
这时一侍女走了过来,向十五福了个身道,“小姐,外头有位自称是姚大人,说是想要见您。”
“你去告诉她,我现在是待嫁之身,不能见外男,让他离开。”十五言。
“是。”侍女往外走。
十五又忽叫住了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玉镯,交给了她,嘱咐,“把这个也给它。”
“是。”侍女接过,走出了房间,前去复命。
当姚顾川看到换回来的镯子时,便明白了十五想要说的一切。
他悔不当初,他还是喜欢十五的,可是却被自己的肤浅蒙蔽了双眼,等到自己冷静下来后,他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却得知陛下赐婚的消息。
姚顾川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哪般,眼下十五便已是自己的妻子了,可惜一切都晚了,他松开了十五的手,把她推向了温玉言……
六礼完毕,婚期已至,皇城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皆挂上了贴着“囍”字的红灯,为太子大婚庆祝。
十五褪下了衣物,踏入浴池沐浴,随后换上已做好的嫁衣,又来到镜前梳妆。
一旁的嬷嬷和侍女不停的夸赞着她,但她心中明白,那些不过是些阿谀奉承的话,镜中的自己,不论怎样装扮,都同“貌美”挂不上一丝的关系。
暮色降临,外头爆竹声起,锣鼓喧天。
小玥急匆匆跑进来说,“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嗯。”已经梳妆完毕的十五起了身,从身边的侍女手中,拿起了那把合欢扇。
温玉言身着一袭降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雅致竹叶的镂空花纹,腰系金丝玉带,身如青竹一般凌驾于马上,平时半披的长发,皆束于银冠,冠上红色的流苏垂落于两边耳畔,洁净明朗,却又不失皇室威严。
迎亲队在太尉府上停下,温玉言翻身下马,朝里走去,来到了庭院中。
他心中忽然有些紧张,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温玉言转身看去。
十五手持罗扇遮面,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看她,足抵红莲,素手红衣,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凤冠玉步摇随步在空中微晃,颈套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庄严尊贵中,又带了几分灵动和淘气,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襦裙的袖边,尽绣鸳鸯石榴图案,寓意着多子多福。
温玉言第一次发现,原来十五竟如此适合这红色,纵然见不到脸也叫他觉得何为惊艳。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知为何,只要见到十五,他的心里就会涌起万般柔意,想要给予眼前人无尽的呵护。
温玉言走上前,向她伸出了手,十五只见他的指尖,有一些小小的伤口,像是被针之类的扎过。
她想,莫非是义父,拿他试针,或者他是哪里不舒服,让义父诊治过吗?
十五不愿细想,反正也同她无关。
她抬手放入了他掌心,温玉言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握前小心翼翼,握住后便攥在了手中,再也不想松开。
温玉言带着她,一同向蓝玄机拜别,随后十五便走出了太尉府门,进入了花轿。
蓝玄机看着迎亲队缓缓离去,脸上最笑着,眼眶却不由红润了起来,他想,自己这半生,妻未娶家未成,居然还体会了一次,嫁女儿的心情,倒也是不亏了。
途径的每棵树上都挂着红幔,无风时静静垂落,待到微风轻抚,树叶飒飒晃动,胭脂红的纱幔便飘扬舞动。
天暗了下来,一盏盏明灯亮起,整个皇城都被笼罩在了,一派喜气的红色之中,更有无数孔明灯徐徐升起,飘荡在皇城上空,每一盏上都画着兔子和狐狸,因为都是出自温玉言之手。
虽然这场婚事,在皇室中算不上有多奢靡,但却在皇城多少闺秀眼底,映上了难以忘怀的一幕,红色骏马,翩翩公子,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一朵朵绚丽的烟火,在天边炸开,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景。
十五微微掀开了轿帘,只见前往东宫的那条道,灯火通明,繁花似锦……
下轿后,侍女将牵红的一端放入了她手中 ,十五看了下手,再顺着缓缓看去,另一端是温玉言,扇面遮着她的双眼,她看得并不是很清晰,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她依旧心中有了些紧张。
十五被他牵着,跨过了东宫的门槛,踩上了地上的红布,红布一路铺到大殿,两旁侍女手提竹篮,将篮中各色花瓣抛于空中,洋洋洒洒的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温玉言扭头悄悄看了眼,走在身边的十五,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好像每一下轻微的抖动,都微微地,如同羽毛。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他不是不希望十五嫁人,而是不希望十五嫁给除他以外的人。
步入正殿,温政良高坐明堂之上。
乔公公拂尘一挥,高声道:“新人入殿,礼启,一拜天地!”
十五和温玉言缓缓转身,朝着殿外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十五暗暗攥紧了一下手中的牵红,然后同温玉言转回来,向温政良一拜。
“夫妻对拜!”
温玉言和十五面向了对方,缓缓向对方拜下,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模糊了,十五抬眼从扇面中看到温玉言,似乎在笑。
她想,怎么可能,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妻子,怎么可能会笑,就算是在笑,大抵也只是虚情假意的笑吧。
随后,侍女将她送入了新房,承恩宫。
“你们都先下去吧。”十五开口道。
“是。”侍女们福了个身,退了下去。
十五放下合欢扇,身后的床榻上,铺满了桂圆花生和莲子,以前听母亲说过,这叫早生贵子。
可惜,她和他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吧……
十五起身走下了床榻,环顾四周,屋内点满了红烛,火光在微风中摇曳。
看着窗扇的“囍”字,十五便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中,周围这一切都是这样的缥缈虚幻。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穿上嫁衣,还嫁给了这天盛的太子。
这一切都在朝她最开始的期望走去,可眼下她却并没有,当初所想的那么高兴了。
她的心里很沉重,喜庆的大红,也只叫她感觉压抑。
突然,十五只觉心间一绞,急急后退了几步,转身双手撑在了桌面,一滴滴血坠落在了她的手背……
宴散后,温玉言终于可以前往承恩宫。
“参见太子殿下。”门外候着的侍女,单膝跪下向温玉言行礼。
温玉言点了下头,手放在门上却没有推开,他有点紧张,想着,现在屋子里的人,是他的新娘,是他的妻,是十五。
待会儿面对十五,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明明自己和十五都已经是老相识了,可现在他却像是第一次见她一般,期待喜悦又忐忑。
他深吸了一气,鼓足勇气推开了房门。
却见十五躺在地上,嘴角还流着血。
“十五!”
温玉言一惊,急忙上前将她扶坐了起来,可她却已经昏厥,无论温玉言如何唤她,她始终未醒。
后来,蓝玄机为她施针,也未能将她唤醒。
“师傅,十五,她到底怎么了?”温玉言焦虑的问到。
蓝玄机皱眉说,“她之前应是受过一次重伤,一直以来都未能痊愈,眼下复发才会如此。”
重伤?
可是温玉言记得,十五好像没有受过什么重伤,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受过?
而且她也从未对自己说过,不过转念一想,十五总是处处为自己考虑,即便是命在旦夕,只怕也只会自己担着。
“师傅,十五不能有事。”温玉言焦灼担忧的说到。
蓝玄机起身,说,“放心,不致命,但什么时候醒来,我就不知了,你先喂几副药给她喝喝看吧。”
说着蓝玄机便写了张处方,小玥和糖豆忙去抓药。
他忽想起,之前她说过自己不舒服,去抓药。
原来那不是她的借口,从那时她就已经开始感觉不适。
可自己却没有去在意,只顾着她和姚顾川的事情。
温玉言在她身边坐下,眼中懊悔又愧疚,她日日待在自己身边,可自己却连她受过重伤都不知。
“殿下。”糖豆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过来。
温玉言起身给她让开。
糖豆舀了一勺,往十五嘴里送去,可药水却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我来。”温玉言见此道。
他上前,将十五从床榻上扶坐了起来,然后坐在了她身后,再慢慢放下她的身体,让她整个人依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你们先下去吧。”温玉言对糖豆和小玥吩咐了句。
小玥和糖豆福了个身,从房中退了下去。
温玉言抱着十五,如同给孩童喂药一般,一点点给她喂了进去,也毫不避讳的,用自己洁净的袖角,去擦拭她嘴角漏出来的一些药汁。
喂了很久,温玉言才将那碗药,给十五喂完。
但十五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将碗放于床头的柜上,然后将她又小心翼翼的,放躺在床榻上,扯过一旁被褥仔细盖在了她身上。
红烛已燃过半支,屋内略微有些昏暗了下来。
温玉言握上了十五的手,她手很小也很凉,他将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试图驱逐她的寒冷。
他静静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还记得她初入府时,脸上还有些小圆,眼下反而却消瘦了不少。
过往种种浮上温玉言心头,细细想来这一路,其实只有十五会奋不顾身的,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自己强也好,弱也罢,是万人之上,又或人人所唾,只有她,一直都在,毫无怨言。
可自己呢,却一次次伤她的心,让她难过。
她事事以自己为先,将自己看得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但他却总是最后一个才想起她,把她丢在冰冷的池水中,丢在危机四伏的匪窝中。
过去,他从未回头看一眼,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傻姑娘,他不想辜负别人,却一直都在辜负这世间,最爱他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