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背着温玉言在沙石中走了多久,她只知道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她早已麻木的双腿,便会再也无法迈开一步。
可她终究是个女子的身体,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王爷。”十五忙爬到他身边,将摔在地上的他扶起来,内疚的擦着他脸上的沙。
可他依旧闭着眼睛,十五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她看向四周,无边无际的仿佛没有尽头,要是有匹马也好,可惜什么都没有,敌人的马早就跑回了自己的军营,这一次她真的慌了,乱了。
“温玉言……”十五握住了他的手,声音微颤恳求般的说,“你不要死。”
她从来没有这般,渴望一个人能够活下来,也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她不想皇城的明月,最后却陨落在蛮疆的风沙之中。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声驼铃声,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眼中。
十五不可置信,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但远处那骑在骆驼上的人,真的是蓝玄机!
“蓝前辈!”十五忙跑了过去,含着泪光,又喜又焦急道,“您快去瞧瞧王爷,他快不行了!”
“什么?”
蓝玄机一听急忙从骆驼上下来,跟着十五来到了温玉言身边。
“五毒丹?”蓝玄机一看温玉言的脸色当即诊出。
十五直点头,焦灼的说,“蓝前辈,您可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救救他吗?”
“你这小娃娃,可真会为我出难题。”蓝玄机叹了一气道,“先把他弄到骆驼上去,不管能不能解毒,总不能在这里治吧。”
十五听从他的,和他一起将温玉言抬上了骆驼。
“离开这里,还来得及吗?”十五担忧问着。
蓝玄机言,“谁说要离开这里,前方就是我老朋友的营地了,咱们便先去哪借住几日。”
老朋友?
前辈居然还有朋友,会在这种地方?
十五带着疑惑,跟着他前行,果然没行多久,便看到了一圈很大的篱笆,篱笆里是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帐篷。
“站住,来者何人!”篱笆外,拿着刀的人拦住了他们,开口质问。
蓝玄机不紧不慢道,“把罗征叫出来,就说他老朋友来看他了。”
“老朋友?”那人迟疑了下,说,“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你们,看住他们。”走前那人还不忘吩咐了句旁边的人。
十五才知,原来此地是罗征的营地,而罗征还是蓝玄机的朋友。
对于罗征,十五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他曾经是前朝的旧将,后来温氏统领天盛,因不愿归降,于是便被温氏抄了家,被贬于此地。
温家大概不会想到,纵然被贬于此,罗征还是能够,建立属于自己的地盘。
不一会儿罗征走了过来,眼神刚毅,身形高大,嘴边还留着些小胡渣,守门的人赶紧单膝跪下行礼,十五也赶紧跟他们一道向罗征行礼。
“那人是谁?”罗征看了眼温玉言,问起蓝玄机。
十五不由心里警惕了起来,也不知道罗征会不会对温玉言不利。
蓝玄机更是毫不掩饰的说,“天盛的那个小王爷,不过现在不是了,罗将军不会介意吧?”
“我若介意,蓝先生就不会,将他带入吗?”罗征好笑言,一只手负于身后,侧身向里伸手道,“请。”
十五心里松了口气,看来罗征并没有什么恶意。
军营的人给了十五他们几个帐篷,过了蓝玄机端了碗药过来,递给十五说,“把这个喂给他。”
“好。”十五接过,回到床榻边给他喂,但药水根本喂不进去,全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十五一边擦,一边回头跟蓝玄机说,“前辈,喂不进去。”
“那不关我的事,你自己想法子,不管用什么法子,这药是定要给他喂进去的,否则他今晚都撑不过。”蓝玄机道。
“这……”十五又尝试给他喂,但还是无济于事。
蓝玄机见她为难的样子,提议,“要不,你用嘴喂吧。”
“不行不行,男女有别,我,我怎么能用嘴喂。”十五看向蓝玄机说,“要不前辈,您用嘴给他喂?”
“绝对不可能!”蓝玄机当即拒绝。
十五道,“前辈您是男子,又有何妨?而且医者仁心啊,您就稍微牺牲一点点吧。”
“小娃娃,这可不是一点点呐。”蓝玄机坚决道,“你想要老夫晚节不保,那是万万不能的,这药呢喂不进去他今晚就得嗝屁,你自己掂量掂量,反正又不是我很想救他。”
说着,他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把这个窘迫的局面,彻底丢给了十五。
十五愁容满面的看着床榻上的温玉言,偏偏这个地方又没有勺子之类的东西,不然用勺子肯定能喂进去。
她伸手捏住了温玉言的脸,迫使他张开了嘴,刚准备就这样给他喂。
门外又响起蓝玄机的声音,“你这小娃娃可真够犟的,法子还挺多,不过你这样躺着给他喂,药不但进不去,还会直接呛死他。”
“啊?”十五赶紧停手,回头问,“那怎么办?”
“扶起来喂。”蓝玄机回到,又笑着溜走。
“蓝前辈,你别走啊!”十五喊着,但他却早没人影了。
十五只好放下药,先将温玉言扶起来,靠着床头坐好。
但如此方才想的法子,便又无法使用了,反而比刚刚喂跟难了些。
十五犹豫不决的看了看手中的药,又瞧向温玉言,他眼下已经是脸色惨白,命若悬丝。
罢了,本就是我欠你的……
她叹了声气,端起碗喝了一口,心一横,便靠近覆上了他的唇,将嘴里的苦涩的药水,一点点的往他嘴里渡。
十五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温玉言的脸,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给他喂药。
温玉言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唇上一片温软,有水一点点涌入自己的嘴里,虽然很苦,但对于干渴的他,却如甘霖一般,他下意识的咽了下去,然后意识一点点清醒了过来。
指尖微微动了动,温玉言费力的睁开了双眸,瞳孔却又在这瞬间顿时放大,十五的脸近在咫尺。
她竟然在……
温玉言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见她要离开自己的唇,温玉言又赶紧闭上了眼睛,装作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十五全然不知,将自己垂落在肩前的长发,往后一甩,仰头喝下碗里最后一口药水,再给温玉言喂了过去。
温软的触感再次覆盖上来,源源不断的水往自己嘴里而来,鼻前全是她的味道混合着一股浓烈的药草味,他才反应过来十五这是在给自己喂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首先想到的不是推开她,阻止她这样的行为,而是不敢睁眼,指尖悄然回缩,攥紧了掌心。
十五喂完药,看向温玉言,只见他的脸红了一片,呼吸虽然比之前强了很多,但却纷乱急促。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毒又加深了?
“蓝前辈!”十五放下碗,赶紧去叫他。
温玉言睁开眼睛,看到她跑出去的急切身影,抬起手颤抖的抚了下自己的唇,但很快他又觉得喉间一阵腥咸,一口血咳了出来,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十五拽着蓝玄机跑回来,只见温玉言倒在床榻上,嘴角还流着血。
“前辈你快看!”十五心急如火。
蓝玄机不紧不慢道,“看见了,急什么,中了五毒丹是这症状,已经算是轻的了,我还见过旁的人,七窍流血的都有,待老夫给他施针一番。”
他摊开针包,又看向身边的十五,十五不解其意的看他。
“啧。”蓝玄机无奈道,“你楞着做什么,快给他衣物扒了去。”
“啊?全,全扒吗?”
“那倒不必。”
十五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听他慢悠悠说,“裤衩子还是可以留的。”
“上衣要全脱?”
“当然,我要给他背部施针,不脱难道隔着衣服吗?”
“我,我脱?”十五不确信的问。
蓝玄机无语道,“那不然你来施针?”
十五赶紧摇了摇头,她要有这能耐,也不至于如此了。
可是……
蓝玄机见她扭扭捏捏,好笑道,“不是吧,你都用嘴给他喂药了,还在羞?”
“要不,我出去找个男子来帮忙吧。”十五道。
“不行,来不及了,时间紧迫,现在是施针的最好时机,让方才的药在针的相助下,贯通全身同他血中的毒对抗。”蓝玄机提醒道,“我可告诉你,你再拖延下去,方才的药可就要白喂了。”
“什么?!”
算了,不管了!
反正她都已经豁出去了。
十五转身就跑到温玉言身边,解开了他的腰带,三下五除二的把温玉言的上衣,全脱了下来。
“扶住他,让他背朝老夫。”蓝玄机走到床边道。
十五伸手犹犹豫豫的,触碰上了他的身体,将他扶了起来,让他在自己的怀中靠着。
“抱好了,等会儿会很痛,可别让他乱动,否则之前的一切,可就要前功尽弃了。”蓝玄机坐在了温玉言身后,同十五嘱咐。
十五点头。
蓝玄机抽出一根针,就往他后背扎去,昏迷的温玉言当即一颤。
十五忙紧紧抱住了他,不让他乱动。
温玉言睁不开眼,只觉得后背犹如凌迟,痛的他连眼角都青筋都暴了起来。
恍然间,他听到十五,不断的说,“没事的王爷,您别动,再忍忍,很快就会好的。”
“十五……”温玉言下颌磕在她的肩上,启唇微乎其微的浅唤了句,他偏头脸埋在她的颈间,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虽然背后剧痛无比,可他却甚是心安……
蓝玄机将针一根根收回针包中,十五将温玉言扶着躺下,问他,“蓝前辈,王爷的毒,这算是解了吗?”
“十五小娃娃,你未免太小看中五毒丹了吧,若是这么容易解,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多人,为此丧命?”蓝玄机道,“老夫只是替他暂时稳住毒罢了。”
“那就没有可解之法了吗?”十五心焦到。
蓝玄机迟疑了下,说,“有倒是有,但需要一个人牺牲。”
“牺牲?您的意思是说,需要一个人去死?”十五迷惑。
蓝玄机笑了笑,道,“死,那倒不至于,只是需要一个人化药。”
“化药?”十五不解其意,她还从未听说过此说法。
蓝玄机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了一个蓝色瓷瓶,同十五说,“我这药,就能解他体内的五毒丹,但此药若是直接给他服用,不仅解不了毒还会加快毒的蔓延,所以我需要另一个人服下此药,再用服药人的血配上其他药材,给他服用这才能解其毒,一共需四日。”
“原来如此。”十五看向他手中的药,又问 “那服下这药的人,会有性命之忧吗?”
“不会,但服下此药的人,在一段时间全身会出现,犹如针扎般的刺痛。”蓝玄机道。
十五看了看温玉言,伸手从他手中拿过了药,说,“那我来吧,只是方才的事,以及化药之事,还望前辈只字都不要,向王爷提及可好?”
蓝玄机不语,十五便当他默认了此事。
“多谢前辈。”十五向其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蓝玄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头笑言,“这世道,有的人付出了一点,便恨不得当事人立刻知道,而有的人就算为之付出性命,都不愿让人知晓半分,怪哉怪哉。”
十五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她将腰间的匕首,放在了桌面上,然后从药瓶中倒出了一颗,放入嘴中毫不犹豫仰头吞了下去。
很快疼痛的感觉便袭来,逐渐加重远比她想象中还要痛苦。
过了会儿,十五便将半杯血,送到了蓝玄机面前。
蓝玄机看她满脸是汗,手都在颤,言,“小娃娃,你这般为他可值得?要知道此药虽不会危及你的性命,但也极为伤身体。”
“只要能救他,我做什么都行。”十五回,她不在乎值不值得,她只在乎他能不能够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