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你不愿见本宫,可是还在生本宫的气?”
楚元翎微垂眼眸,看着林夕颜如玉的面庞,想凑近看清她眸底的神情,却被她轻轻推开,背对着他,淡声道,“你既已纵容他们害我与嘟嘟性命,我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今日来倒正好,我这就与你一同进宫面圣,求皇上让你们二人和离!看你的门下想给你找什么样的太子妃,让他尽管找去!”
听她说要和离,楚元翎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再开口,亲密的叫着“颜儿!”
声音中亦多了几分焦急与自责,“本宫是绝不会与你和离的,本宫对你的情谊你是知道的,在咱们的院子里发生那样的事,是本宫没有管教好手下人,本宫向你赔罪,你说要什么,本宫都给你,绝无二话,可好?”
他伸手揽住林夕颜的肩头,想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林夕颜没动。
楚元翎看着她的背影,眸子沉了沉,声音却在自责中添了几分讨好,“你果然还在生本宫的气,张子玉与本宫说了,他只是一时冲动,事后被本宫狠打狠罚了一通,这次来请你回去,他非要跟来,说要当面向太子妃娘娘赔罪,这会儿正在外面等着呢,要不,让他进来,给你磕几个头,磕到你满意为止?可好?”
林夕颜依然没动。
楚元翎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自责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和彷徨,“颜儿……你要本宫怎么做你才满意?你说本宫一定做到!你不要不理本宫,本宫害怕……”
“颜儿……”
林夕颜听着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声音里开始透露出烦躁与不耐烦,唇角勾了一抹嗤笑的弧度,转过身,水眸盈盈,泪眼婆娑的瞪着他,“我说什么,你都会做到?”
见她搭理自己,又是满脸泪水,显然是又气又恼又爱的模样,楚元翎心里像有什么被挠了一下,痒痒的,面上的神情不自觉更放柔和了,态度更亲昵,抬手轻轻擦去林夕颜面上的泪水,“你说什么,我都会做到,你说到我做到!”
更不自觉沿用了早先两人说话时你我的自称。
林夕颜嘤嘤哭着,数落着他让一个门客欺辱他们母子,他们出来这么久也不来看他们,嘟嘟险些丢了一条命,她险些撑不过去,他都不管不问,她恨死他了,以后都不想理他了……
楚元翎听着,哄着,劝着,使出浑身大汗,许了一个又一个承诺,终于将人哄的破涕为笑。
“笑了,笑了,我的颜儿还是笑起来好看……”
林夕颜抬手锤了他胸口一下,因为用了力气,楚元翎不妨,被小拳头打的猛咳,林夕颜趁机在他的后背,咚咚咚又是几拳头。
边打边问,“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咚咚咚!
“楚元翎,你不要吓我……”
咚咚咚!
楚元翎忙伸手抓住她的手,扯着唇角挤出一抹笑,几乎是咬着牙在说,“我……没事。”
“你咳这么大声,怎么会没事?”林夕颜扫了眼被他抓住的那只手,甩出另外一只手,在他胸口又锤了下去。
咚咚咚!
“咳咳咳……我真没事儿!”
林夕颜‘茫然无措’的看着他,“真的没事儿?”
“真的没事。”楚元翎磨牙,笑。
林夕颜担心的看着他,“你脸色很不好。”
“我昨天没有睡好。”
林夕颜皱着眉头,将他看了半天,才满脸担忧的妥协,“你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千万别硬撑着。”
楚元翎扯着嘴角,笑,“颜儿关心本宫,本宫甚是开心。”
林夕颜跟着笑了笑,越过他,叫了一声,“江嬷嬷,把嘟嘟抱过来,给他爹瞧瞧。”
她与他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嫡长子,必须名正言顺。
江嬷嬷笑着推了小车进屋,“老奴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楚元翎叫了起,一双眼睛瞬间就粘在了小车内的嘟嘟身上,不过数日没见,小朋友的五官轮廓越发清晰像他,黑漆漆的水灵大眼睛,圆润挺翘的鼻梁,吐着泡泡的小嘴儿,看见他,咯咯的笑,仿佛知道他是谁似的。
林夕颜走过去,拿手绢擦了擦儿子嘴边的口水,笑着道,“嘟嘟,这是爹爹,爹爹……”
嘟嘟张开嘴,啊啊的叫着。
楚元翎伸出手指想摸他的脸,刚到他脸颊处,却被他突然一把抱住,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啊呜啊呜的叫着。
江嬷嬷在一旁笑,“哎呦,咱们的小世子流口水了……”
“嬷嬷!”林夕颜突然拦住江嬷嬷的话,看了楚元翎一眼,“太子殿下以后还会有别的妃子妾侍,嘟嘟是不是世子还不一定,不要乱叫……”
“太子妃娘娘……”江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听嘟嘟在啊呜啊呜中叫出了‘爹爹’二字。
楚元翎一愣,不敢置信中透着狂喜,拉着林夕颜开怀大笑,“颜儿,你听,嘟嘟会叫爹爹了,他在叫爹爹……”
林夕颜配合着笑了笑,楚元翎察觉出她的牵强,扫了眼江嬷嬷,轻拍她的手,“嘟嘟是你与本宫的孩子,是嫡长子,本宫是太子,他就是太孙,嬷嬷称呼一句世子不为过!”
“谢太子殿下。”江嬷嬷面露惊喜,立刻跪地磕头谢恩,“老奴代小太孙谢太子殿下。”
林夕颜也要福身谢恩,被楚元翎拦着,“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老夫老妻了,以后见本宫,不兴这个,以前怎么样,以后咱们还是什么样儿。”
林夕颜笑着应是,抽空给江嬷嬷使了个眼色,江嬷嬷会意应了,转过头却觉心酸,她家小姐与姑爷先前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如今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要计算,以后这么长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
楚元翎自觉哄的林夕颜心软了,要带着嘟嘟跟他回去了,可开门瞧见守在外头的张子玉,脸色一沉,转身又回去了。
楚元翎,“……”
张子玉,“……”
“娘娘!太子妃娘娘!臣知错了!”张子玉噗通一声跪下,叫住林夕颜,大声道,“如今祁王被杀,闲王逃逸失踪,太子殿下只剩最后一步,娘娘大义,臣随您处置,只求娘娘随太子殿下回府,商量入住东宫事宜!”
林夕颜站住脚步,转过身子,看着趴在地上的张子玉,冷笑,“什么都可以?”
“绝无怨言!”张子玉恭敬道。
林夕颜略抬眼皮,“听说你收留了长安县主的妹妹苏海棠?”
张子玉一怔,不明白林夕颜想做什么,只得顺话接,“是。”
“娶了她。”林夕颜道。
张子玉霍然抬头,似没明白林夕颜的意思,“娘娘说什么?”
“我说,你娶了苏海棠。”林夕颜看着张子玉,眉目冷淡。
张子玉张了张嘴,侧眸去看楚元翎,楚元翎皱眉,犹豫了片刻,开口,“颜儿,这苏海棠……”
林夕颜二话没说,二度转身往里走。
楚元翎与张子玉,“……”
“我娶!娘娘,我娶!”张子玉咬牙。
林夕颜缓缓停下,没回头,“不勉强?”
“一点也不。”张子玉道。
林夕颜这才转身,走到张子玉跟前,唇角挑了个笑,“张大人下次再觉得我碍事儿的时候,尽管知会我,和离、休夫,我都可以。”
“臣糊涂,臣知错,臣有罪,臣不敢,臣万死!”张子玉跪在地上磕头。
林夕颜见他额头磕破了皮,才敛了神情,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楚元翎安抚般拍了拍张子玉的肩头,跟上了车。
张子玉抹了把额头的汗,被人扶着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车内林夕颜的身影,心里总觉得诸多不安,可又一时说不上来。
……
帝师府
“怎么起来了?”
苏木槿将汤药碗放下,拿了个豆绿牡丹的蜀锦团垫塞到他背后,扶他坐好,一手摸上他的一个手腕,仔细辩了好一会儿,才松口气般松开他的手,朝他笑了笑。
“恢复的不错,再过几日,就能下床了,不过上次利用针灸与药物催动身体机能,到底消耗了真元,怕需要很久才能调养到往日。”
说到最后,苏木槿面上刚盈起的那点笑,又慢慢熄灭。
顾砚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祁王没了,闲王逃逸,朝局大乱,咱们的皇上这会儿还中了毒,内忧外患,他这会儿顾不上我,我能可着劲儿休养生息,保准等你用得着我的时候,生龙活虎的,你还担心什么?”
苏木槿皱眉。
见她不笑反而蹙眉,顾砚山不由轻叹一声,下一瞬,一双手凑到她脸上,将她的脸一阵揉搓,青春美少女那张脸瞬间奇形怪状。
顾砚山笑不可抑,病态的脸上白皙的仿若透明状,前世那清冷孤傲的眉目此刻充满了烟火气味,梨花白的薄唇抿着好看的弧度,那么活生生的。
苏木槿心中喟叹一声,伸手抓住他的,努了努嘴,“今天没有蜜饯儿吃。”
顾砚山面上的笑一僵,转头看见床头柜上那碗黑乎乎,散发着黄连苦味的药,吞了吞口水,又想干呕,“能不喝吗?”
“不能!”
苏木槿端过碗,塞到他手中,“你是自己喝,还是我捏着你的鼻子灌?”
顾砚山扫了一眼她鲜红的唇,舔了舔自己的,笑的诡异,“你喂我。”
苏木槿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回了他一个更诡异的笑,“好呀,我喂你!”
说完,出手快如闪电,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端着碗,顾砚山哎呦哎呦两声,已被她抓住机会将碗凑到了他张开的嘴边。
顾砚山咕咚咕咚一股脑全喝了下去。
喝完,他抱着脖子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了。
苏木槿起身去端了碗清水,递给他,“漱漱口。”
“你……好狠的心。”顾砚山嗷呜一声,端着水咕嘟咕嘟连漱了好几遍,依然觉得口中苦涩难忍。
苏木槿见他耍宝,又好笑又好气,拿了蜜饯儿过来。
顾砚山这才没吭声。
安泠月与项秋黎等屋内没了动静,对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敲门,“姑娘。”
“进来。”
两人开门进来,停留在外间客厅,等苏木槿出来,笑眯眯的问了她一句,“顾世子好点了吗?”
苏木槿只当没瞧见她们眼底的笑意,点了点头,“好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姑娘,刚收到曲云小姐的信,栾家少爷进京了。”
“栾家少爷?栾子徵?”苏木槿诧异道。
项秋黎点头,“栾少爷直接去寻了曲云小姐,曲云小姐担心误了咱们的事,特意让人递了口信来。”
苏木槿笑了笑,“怕是知道小云儿在京中逗留,特意赶来见她的。”
安泠月也笑,“我猜也是。”
“曲云小姐一直逗留京中,怕不是好事儿,姑娘,这个时候……”项秋黎皱了皱眉,“是不是不太好找盛文帝说曲云小姐离开京都的事?”
苏木槿颔首,“事到如今,反倒不急了,让栾子徵与小云儿多相处一些时日。左右盛文帝已自顾不暇,也想不起这回事儿。”
项秋黎垂眸思忖了一会儿,点头,算是认同了苏木槿的话。
“姑娘,咱们这段日子是不是没什么事儿了?”安泠月笑眯眯的挑眉,“只坐看太子殿下唱大戏了?”
苏木槿笑,“太子殿下不会让咱们失望的,算算日子,夕颜姐姐差不多要回京了,过两日,送个帖子去太子府。”
“好嘞!”安泠月摩拳擦掌,满眼都是等戏看的迫切。
项秋黎忍不住抬手轻轻瞧了她的脑门儿,“太子妃与太子的关系今非昔比,万不可掉以轻心。”
苏木槿看过去,笑,“夕颜姐与嘟嘟的院子都布置好了?”
“姑娘放心,整个东宫都在我们的包围中,保准一个苍蝇飞过去,咱们都能知道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安泠月抱着头,笑嘻嘻道。
项秋黎无奈,“到时候你来跟姑娘汇报,那苍蝇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安泠月眨眨眼,回了她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我这……只是个比方,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