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沐仪式完成后,就被囚禁起来了。
整整三日,他被宗亲困在山庄里出不去了,叶思瑶大抵是以为他真躲起来不见他,所以也从未山上找过他。
直到三日后,有弟子在庭院雀跃:“叶思瑶死了!叶魔头终于死了!”
程北沐愣住了,当即心头被狠狠抽动,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随即重重昏倒在地。
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以为他可以阻止,他以为他能保护小可怜,可悲剧还是发生了。
那封原主父亲的书信里,除了表明将宗主之位传给程北沐外,还明确写着,对叶然亲属的惩罚——杀无赦。
早在十年前,原主就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自保,为了不让叶然察觉到他得知了真相,原主选择用灵力封锁记忆,而唤醒记忆的两种手段,一个是父亲的书信,一个就是自己亲自写的密函:
“如我将来成功为父报仇,登上宗主之位,必除叶然后患,屠杀他全部子嗣,血印为证。”
如今他看到了原主父亲的书信,恢复记忆的同时,也想起了另一封密函的下落:原主的亲哥哥,叶宽手里。
程北沐醒来的时候,严晟正守在他身边。
他不顾身体的虚弱,坚持要起身下床:“快!扶我起来!”
“不行,程……宗主,你现在身体很虚弱,急火攻心,尚不宜走动!”
程北沐扶住身前的护栏,凭着双臂的力气勉强站起来上去,严晟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怕他一失足栽下去。实在拗不过他,只能选择扶他出去。
外面寒风入骨,烈风吹过程北沐脸颊,拂去了他眼里欲坠的恸然。
“瑶瑶死在哪里了?带我去看看。”
严晟立马双膝跪地:“宗主,恕难从命!魔尊逝去的地方,寸草不生,毒气蔓延,我怕你过去身体吃不消啊。”
程北沐冷冷打断他:“我让你带我去就去!是不是宗主说话不管用?”
“可是……”
“我命令你带我去!听见没有?”
“宗主!”严晟咬咬牙,重重磕头,额上血流如注:“宗主好不容易认祖归宗,金銮山庄好不容易回归正轨,您不仅是宗主,更是叶氏上下几百宗亲的希望。您要是有任何闪失,我死后无颜面对老宗主啊!”
程北沐被他气得双臂发抖,差点跌坐在地上,他扶着墙,喘了口气,意志坚定道:“你不带我去,我就不吃不喝,或者挥剑自缢,你们不就想要个宗主么,等我死后去宗亲里找!”
严晟跪着不动,抬手抹去面上鲜血,眼神坚毅似刃:“晟誓死效忠老宗主,老宗主死的时候,晟因有任务在身,不便跟随,如今宗主要是决定自缢,晟必以死谢罪!”
程北沐都快被他急死了:“那你有没有听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我现在是你君主吧,我现在让你别死,带我去找瑶瑶,你到底听不听?”
严晟嘴唇颤了颤,终是站了起来,握剑的手指骨发白:“晟,宁死不从。”
“你!”程北沐气的想踹他,但奈何身体虚弱,冷汗从额上滴落下来,严晟用帕子替他小心擦去,又跪将下来,颤声道:“其实我也不希望叶思瑶死,他虽然疯癫,但一切都是为了宗主,他对宗主的一番赤诚之心是无人能及的。但你继承宗主之位的时候,叶宽已经带领一众高修为弟子去山下围剿叶思瑶,不过叶宽也没捞到好下场,惨死在叶思瑶的红蝶之下,也算是慰藉他在天之灵吧。”
“慰藉什么慰藉?他根本就没死!”程北沐死死的抓住严晟的肩膀:“我有预感,瑶瑶还活着,你快带我去他死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仙界皆知,叶魔尊已经化作一缕黑烟魂飞魄散了,宗主为何这么肯定?”严晟不解的看着他。
“我……”
程北沐欲言又止,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存在于小可怜的记忆中,如果小可怜在这里死亡,那记忆空间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如今他没醒,还在小可怜的记忆里,说明小可怜还活着,并且还没有彻底黑化,所以他还有机会。
但这些东西要怎么跟严晟解释呢?说你们其实全是记忆里的NPC?我是穿越来的?
那严晟非得觉得自己疯了不可。
程北沐顿时觉得眼前发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骤然失去了气力。
这日之后,程北沐因旧病未愈,又填心病,从此一病不起。昼夜交替,日月升落,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才从鬼门关转悠回来。
天昏地暗间,他被一阵响动惊醒,睁眼只见遮天蔽日的帷帐随风拂动,月光下,一抹瘦长的鬼魅朝他飘来。
他恍惚以为那是小可怜的魂魄,摸索着想要下床。
“瑶瑶?”程北沐昏昏沉沉的伸出手去,手腕被一把擒住,被抓得生疼。
程北沐立马清醒几分,看清了那人的脸。
呼地,一缕烛光亮起,照出来人一副俊朗深沉的面孔。
他叫霍心,叶然亲传的大弟子,叶然在位时,一直给宗亲们传送叶然的最新情报,可以说是卧底一样的存在。所以在叶然倒台之后,他的地位最高,并且时常可以直接接触到程北沐。
“他回不来了,宗主。”霍心笑着,将一封书信塞进他手中:“如今魔尊已除,魔道群龙无首,正是彻底铲除的大好机会,这是我辛苦寻来的魔界地形图,请宗主过目。”
程北沐头晕目眩,手颤抖着打开书信,展开里面的地图。
画得甚为详实,让他想不懂都不行,那狭窄的关内,四处都是白骨,黑烟滚滚,尸首遍地,血流成河,那画中有一个身穿黑牌的背影,周围布满了红蝶,身上的藤蔓张牙舞爪,却又软弱无力。
他一只撑着那把叫水木的佩剑,正回眸看着身后,记录之人并未画出他的脸,程北沐却感到那目光如利剑一般穿透了纸面,径直捅在了他的心口——
一股腥甜的热流涌上喉头,几滴血落在霍心身上。
他伸手抹了抹,却越抹越脏,霍心一下融在火光里,看不清了。
“你出去吧,我累了。”程北沐喉头里发出浓重的喘气声,像只野兽在他的体内嘶鸣。
霍心从怀里取出帕子,替他轻轻拭去唇角溢出的血。
他虚弱的卧下去,无心管霍心要做什么。
霍心替他拭净了血,便将被毯拉了上来,垂眸微笑:“如此喜讯,我实在迫不及待告诉宗主,故而深夜前来,惊扰到宗主了。宗主大病未愈,先好好歇息……我改日再来探望。”
程北沐闭上眼睛:“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