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年?那时候齐琳还在上小学。这字体看上去是一个女生的字,娟秀、干净,写字的那一页被撕了一块三角,“休”字后面的内容看不到。把书放回去,齐琳在这一摞书里看着,语文书、数学书、英语书、散文诗歌、报纸……各种版本,各种类型。
齐琳站起来,头一晕,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蹲太久了!走到钢琴旁,钢琴上的白键都掉了好多个,露出里面的原木色,齐琳按下其中几个,发出几个音。来到窗前,齐琳看了看教学楼对面的宿舍楼,那里已经变成了教师宿舍,原本窄窄的走廊都镶上了防盗窗。
现在的学生数量大大减少,大部分家庭都把孩子送到了市里的私立中学,凤灵初中由原来的每个年级9个班,每班八九十人,减到现在每个年级只有3个班,每班只有四十多人。学生住宿的很少,七八年级的也没有晚自习,离学校近一点的都是家长早晚接送,学校门口以前的一个老教师的房子被改造成学生宿舍,总共就四个寝室,有专门的生活老师照看。
再回到曾经的母校,眼前的教学楼还是过去的样子,许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快乐的,不快乐的,那时候穷,没有手机,没有电脑,那时候天很蓝,云很白,那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很慢,那时候总想逃离……
又是突然“啪”的一声,齐琳回头,看到又有一本书从上面滑了下来,她也不再去捡,走了出去。
骑车回到镇上,还没到中午,齐琳早上送侄子去学校,吃得早,现在有些饿了,就来到一家快餐店,点了两个小菜,正吃着,只听相机的咔嚓一声,齐琳抬头,看到贺伟举着相机在他面前。
齐琳嘴里轻轻咀嚼着米饭:“你在拍我?”
贺伟一笑,走过来,坐下:“嗯。”他盯着齐琳,“你头发盘起来,像是很随意,可……很美,我看到你,就能想象到你穿上婚纱的样子,就忍不住给你拍了两张照。”
齐琳愣了一下,低头一笑,继续吃饭。贺伟把相机拿下,放在桌上:“我看过国外的一个研究,说两个人的婚姻幸福与否,最大的因素取决于两人产生感觉的时间,你知道最幸福的婚姻产生感觉的时间是多少吗?”
“多少?”
“0.6秒。”
“你是说一见钟情?”
贺伟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初一,那时候……”
齐琳打断贺伟的话:“那你知道两个人的婚姻糟糕与否,其最大的因素是什么吗?”
“什么?”
“是遇人不淑。”
贺伟愣了,齐琳还是低头,咀嚼着,拿着筷子继续往碗里添菜。
“齐琳,你变了,好强势啊,你现在。”
“是强势……还是,你想找个弱势的人来寻找安慰呢?”
“你什么意思?”
“你拿着一个贵的相机,却不懂拍照技术……”
“谁说我没有拍照技术?”
齐琳轻轻冷笑一声:“连镜头盖都没打开,你这是哪位大师传授的拍照技术?”
贺伟看了一眼自己的相机,一下子尴尬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的几桌食客,虽然没人注意到他,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慌。看齐琳这样不识趣,他也有些生气:“你也用不着这样咄咄逼人,我只是回到老家,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那时候上初中,你上课的时候老是盯着我这边看。”
这一点,齐琳不否认。她上学时候数学成绩不好,而贺伟是数学天才,总是满分,她欣赏他,进而把这种欣赏误认为是喜欢。可贺伟呢,看不起齐琳,发试卷的时候看到齐琳的试卷,白了一眼,把试卷丢给她……
“那时候……视力不好,我大学毕业后做了近视手术,现在看清了。”
“你这样有意思吗?”
齐琳摇摇头:“没意思,只不过你这样渣渣的伎俩……我看着……”
“什么渣渣的伎俩?你什么意思?我撩你?”贺伟笑了一声,“你太自作多情了吧,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头发乱糟糟地盘在一起,也不收拾一下自己,哪有一点女人味儿……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贺伟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拿着相机就走出了快餐店。
……
齐琳吃了饭,约了高夏来家里玩。高夏不想呆在房间里,哪怕是开着门,也冲不散身上的药味儿。齐琳就把桌子搬到了院子的雪松树下,又到哥哥家搬了躺椅出来,高夏躺在躺椅上,齐琳拿了画册和电脑、扫描仪等,在一边工作。
高夏看了许久,问道:“哎……你是不是每个月挣很多啊?”
齐琳一边画,一边回答:“没有,得看接了多少活儿。”
“一万以上总是有的吧?”
“有,可我多辛苦你知道吗?”齐琳伸手,把手腕上的茧给高夏看,“你看。”
高夏捏了捏:“哎哟,可怜的嘞……”
“你呢?有什么打算?”
高夏的眼神暗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医生说我情况还算乐观,可……癌症,你也知道,有时候,恶化就在一夕之间,也许今天好好的,明天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你前夫呢?没来看你?”
“看是看了,”高夏往躺椅上一靠,看着头顶的雪松树,“我为了不连累他,主动提了离婚,他很快就找了新女朋友,现在,我只能孤单地一个人等死。”
“我记得以前……你们挺恩爱的。”
“以前是的。那时候我也以为我们很恩爱,直到这场病……我才明白,很多婚姻就像搭起的高高的积木,所谓的恩爱,不过是所有的利益权衡好了,形成了一个看似稳固的假象,一旦抽掉其中一个,就可能轰然倒塌。”
看高夏神情黯然,齐琳停下笔:“你也别太多愁善感了,要我说,看清了也好,至少……”
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齐琳去开门,两个警察站在外面,高夏也坐起来,奇怪地看着两人。
“我们是凤灵镇派出所的民警,这是我们的证件。你们两个,谁是齐琳?”
“我。”
“今天下午一点,你在哪里?”
“在家。”
“一个人?”
齐琳指了一下高夏:“我跟我同学在院子里玩儿。”高夏也点点头,证明齐琳的话。
两个警察走到桌前,看了看齐琳画的画:“你是画家?”
“算是,就是做美工的。”
高夏看了看警察,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贺伟,你们认识吧?”
“认识,我们初中同学,一届的。”
“他今天下午一点左右在路上被人袭击,右手骨折,报警了,经过我们向被害人了解的,他说中午跟齐琳有过冲突。”
高夏看着齐琳:“什么冲突?”
齐琳没有回答。
警察问了几句,就走了。齐琳回到桌前,继续工作。高夏凑过来,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怎么了?你跟贺伟?”
齐琳叹一口气:“没怎么,他想撩我,我太了解这种套路了,直接怼了回去,他不高兴,说我自作多情。”
“真的假的?太恶心了吧!”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也算是在外闯了几年,见过一些世面的,是不是撩,我难道看不出来?”
高夏也有些愤愤不平:“哼!我看,他就是回家后寂寞了,想找个人打发一下,渣男!”看了看门口,“诶……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可……谁袭击的他?”
齐琳摇摇头:“不知道。”
高夏突然一下子来了兴致:“我们去看看他。”
齐琳一愣,不理解,不愿意:“疯了哦,我看他干嘛?”
“看看渣男的报应是什么样子啊?”
齐琳看高夏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也忍不住觉得好玩儿,两人一拍即合,齐琳把桌子搬回房间,高夏也帮着把她的画册什么的收回去,两人骑了电动车就赶到了卫生院。透过输液室的玻璃,两人躲在一棵广玉兰下。
“我们刚去走访了,你的同学齐琳有不在场证据,你还有没有跟别人起过冲突?”
“警察同志,我回来时间也不长,一直跟我爸妈住一起,之前好几年不回来,镇上的人都差不多忘了,平时大部分时间在家呆着,能跟谁起冲突?”
“这就怪了,你的钱包手机都还在,排除了劫财的嫌疑,若不是有矛盾,谁会袭击你呢?”
“我也纳闷,就知道是个女的。”
“你怎么确定?”
“她穿了裙子,好长的裙子,拖到脚下了。”
“你看清了?”
“没看清,就是那女的从我背后打了我的头,我躲了一下,打到我手了,我失去平衡,站不稳,踉跄了几下,好像踩到了她的裙子,听到了布撕碎的声音。”贺伟想了想,“白色的裙子,像……鬼。”
两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你没事儿吧?头上的伤是不是很难受?”
贺伟精神有些恍惚:“我只是感觉……”
“呃……要不打电话叫你爸妈从厂里请假回来照顾你?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贺伟摇摇头:“不用,我家在存钱,他们请假要扣工资……我一个人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