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车里聊八卦,养童养媳,反钓小郎君,反正没一个正经人。
后面车里就不一样了。
从京都到乾州,路途遥远,多好的教学机会,郭慕言抓紧时间给这几个跟着来的学子讲一些灾荒时容易闹出的病症, 从如何辨症到如何下药,讲的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而此时,另外一条道上。
豆芽托着下巴望着老南瓜,“南瓜叔,咱们去乾州,怎么不走官道呀,官道不是更好走些?而且我听人说, 这山林里容易有山匪。”
三天前, 老南瓜在城外破庙宣布, 自己要离开京都。
破庙这些孩子,都是跟着他过活的,他要走,这些孩子自然要跟着。
只有豆芽。
豆芽是个有家的。
不过得知老南瓜要离开,又听说安博王府那个善良的大姐姐也要离开京都,豆芽几乎想都没想就要跟着老南瓜一起走。
老南瓜在,她受饿挨冻的时候勉强还能跟着老南瓜吃一口,可老南瓜走了,就她爹娘那样的,家里若是哪一日揭不开锅了,肯定第一个卖了她。
豆芽走的一点留恋都没有。
“咱们先走山林,等出了大同府,咱们再走官道。”老南瓜靠在马车车车壁上,抱着怀里的黑猫,一下一下的轻轻捋着那猫的毛,眯着眼睛说。
他明明长了一副凶悍的样子, 那手也是粗糙布满刀疤, 但对上那只猫的时候却温柔的不可思议。
豆芽有时候都怀疑, 将来老南瓜有了媳妇,对他媳妇估计还没有对这只猫好。
这猫也是一只奇怪的猫,要吃鸡腿。
每次老南瓜买了烧鸡,鸡腿鸡翅都是猫的,吃鱼也是,鱼肚子最嫩的那一块也给猫,而且这猫只吃熟的不吃生的,养儿子也大概就是这么宠着了吧。
最一开始,豆芽不理解为什么出了大同府才走官道,可等真的出了大同府,瞧着官道上长长的一串商队缀在了安博王府车队后面。
豆芽恍恍惚惚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没有明白。
不过她这朦朦胧胧的反应很快就被另外一件事强制止住了思考。
随着越往西北,路上的尸体就越多。
最一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三五一堆,一堆两堆,再后来,就是一片一片。
那些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瘫在地上,有老人,有年轻人,也有小孩子。
尸体已经发臭,沿途散发着一阵一阵令人反胃的气味。
有的尸体可能是在腐烂之前被野兽撕咬过,裸露在外的不成形肉招来无数蝇虫,密密麻麻嗡嗡嗡嗡的聚在那尸体上,看的人头皮直发麻。
本来路上吃的就不好,勉强果腹,再加上路途遥远,一车的孩子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疲惫不堪,此时见了这种场景,一个个吐得死去活来。
就连一直趴在老南瓜身上的那只猫,都缩进了老南瓜的衣襟里,再没冒出头来。
端康王府的车队。
萧嘉远坐在高头大马上,打头和长明并肩走在前面,望着遍野浮尸,脸色难看又悲悯,“朝廷赈灾,那些灾粮不知都赈到了哪个王八蛋手里。”谷堲
长明饶是跟着郁宴算是见过了世面,也让这场面刺激的开不了口。
他如此,更不要说后面车里那一车的女学子。
最初郭慕言讲授灾荒疾病的时候,她们听郭慕言说那些灾荒下的病症以及病人的处境,已经觉得难受的不行。
哪成想,郭慕言所讲,根本不及现实万分之一凄惨。
这见到的还是尸体,若是活人......怕是更惨。
在顾珞和顾珩的陪伴下,郁欢的病几乎已经消除,可那是在平和的环境里,此时成堆成堆的尸体就横列在马路两侧,那冲天的尸体气味让郁欢年幼时经历的那场大屠杀再次清晰的出现在脑子里。
好在这一次,她一路让顾珩抱着,顾珩耐心的一下一下的拍她的后背,低声的轻哄,给她讲几个故事,勉强能稳住她濒临崩溃的情绪。
直到马车驶入乾州境内。
“啊!”
一路的腐尸烂肉郁欢都熬过来了,可进了乾州境内,一具还在流血的尸体被挂在树上,那鲜红的血滴滴答答的从那尸体的脖子上落下,恰好郁欢从被风吹起的窗帘缝隙里看到了这一幕。
脆弱的神经彻底被压垮。
郁欢几乎是瞬间抱着脑袋扯着头发,双目空洞又凄厉的尖叫起来,那叫声又惨又颤,顾珩心疼的眼眶直接红了。
没办法,这个时候根本无法安抚,顾珞只能取出一粒药丸,让顾珩喂郁欢吃了。
药丸药效霸道,吃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郁欢歪着脖子睡着了。
可怜巴巴的小脸上,睡着了还挂着泪珠。
顾珩将她放好,用帕子擦了脸,盖了小被子。
“这尸体不正常,姐,你和小爽姐在车里先别下来,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顾珩若只是一个普通的九岁小男孩,顾珞必定不会同意,但一来顾珞怀疑他是穿越的,二来在之前顾珩就展示了好几次他过人的目力,顾珞没有理由拦他。
但自己也没留在这里,只叮嘱赵爽在车里看着点郁欢,她跟着顾珩下车。
萧嘉远和长命长乐已经从前面折返回来,瞧了一眼马车,萧嘉远道:“睡了?”
顾珞点头,“遭不住那尸体的刺激,我喂了她一颗药。”
萧嘉远叹了口气,和坐在车窗边的赵爽对视了一眼,转而朝那尸体走过去。
长乐守着马车,长明顾珩和顾珞也跟着过去。
“之前的尸体都是衣衫褴褛瘦的皮包骨,这个倒是不同。”
绕着那棵已经秃了枝叶的书,顾珩摸着下巴转了几圈。
灾荒年月,别说一棵树,就是一片草坡,也能让灾民薅秃了。,
“这人是死了之后被人挂到树上去的,脖子上的伤口,不是致命伤,他致命伤应该是后脑勺那一片已经干了的地方,脖子上流血那里,应该是挂着他的人在挂他的时候戳到了树枝杈,枝杈尖锐,戳破了脖颈,或者说,原本挂的时候没有戳到,但是他分量重,挂上去之后位置下坠过,正好戳了枝杈。”
顾珩在树底下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做出一个大概的判断后,让长明将尸体从树上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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