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越浑浑噩噩的从陆清的房间走出来,夜风渐起,将他的头脑似乎吹得更加清醒了几分。
他其实比谁都想的清楚。
小时候,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就算后娘百般刁难,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离开了那里,他连家也没有。
后来后娘好心好意的开始供他上学,秦子越从小生活下这个女人的棍棒下,深知她绝对不会这么好心。
但有学上,总比没有强。
不管这个女人有什么目的,他只要安心上学就好。
后来无意间听见了后娘和那个客栈老板的对话,他才知道后娘看中他的聪明才智,想让他学有所成之后,让那个所谓表舅的儿子顶替他的名字。
只要通过乡试,他们就有办法把他们的儿子塞进县衙。
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花钱把县令这个九品芝麻的官位买下来,从此世世代代,惠及后辈。
可是秦子越很幸运,他遇到了陆衡和陆清,还遇到了陆姐姐这个贵人。
从此不仅脱离了那些人,还跟着陆姐姐来到了繁华的金陵城。
秦子越知道,若不是依着这层关系,他这辈子不论多么努力,大概也走不到金陵,不能进入国学堂,更加不可能拜邵祁为师,而后成为掌管数十万大军的常胜将军。
很多时候,秦子越都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像是偷到了一个光明顺遂,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人生。
无论是在国学堂,还是成为邵祁的徒弟进入军营的时候,秦子越听到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他凭什么呀?
是啊,凭什么呀?
在国学堂和军营,他尚且可以咬牙坚持,用证明自己的那一套虚词,以此来让所有人闭嘴。
可是在陆清面前,他凭什么呀?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作为依靠,就连看似荣耀的‘邵祁徒弟’这个身份,都是因着陆家的缘故得来的。
若没有这么开始,便不会有如今的他。
他没脸说自己喜欢陆清。
更加没脸要了她的未来。
虽然有点不愿意承认,但秦子越觉得自己配不上陆清。
她是承安侯府的小姐,哥哥是世子,父亲是前朝大将,姐姐是北辰王府的世子妃。
就连当今陛下,都是承安侯府的表亲。
而且除却这些华贵的身份,单单是陆清自己也值得他人所倾倒。
有大好的未来在等着她。
而他眼下虽然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将领,但要维持住所谓的风光,就要不停的四处征战。
沙场凶险,若他不幸遇难,将来岂不是也要耽误她?
更何况,大周与塔图的十年之约结束,若有战事发生,他是一定会领兵上阵的。
若开战,便是殊死搏斗。
秦子越也怕自己会永远留在北境。
若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陆清绝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她向来是三分钟热度,往后那么多优秀的世家权贵子弟等着她挑选。
这些过往,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
翌日一早,秦子越简单洗漱之后,便在房间扎起了马步。
陆清赶了这么多天路,他有意让她多睡会儿,然后再去叫她吃饭。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秦子越收了把式,又去洗了洗手,而后整理了下衣裳,才从房间出来,朝着二楼而去。
来到熟悉的走廊内,临近陆清所在的房间之前,忽然房门由内而外被人推开了。
秦子越勾了勾唇,淡声道:“你醒……”
话音未落,一个衣着鲜亮的少年便从房间走了出来,然后插着腰站在门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秦子越:“?”
少年同时也注意到了他,转过头来缓缓问道:“这位兄台,请问……”
还没说完,秦子越便攥紧了拳头怒气冲冲的冲了过来,迎面攥住少年的衣领,直接一个过肩摔,将少年狠狠地撂在了脚下。
“说!你对她做了什么?”
“救命!杀人啦——”
少年的声音跟杀猪似的,在走廊内咆哮了起来,紧接着旁边的住客和店小二就被吸引了过来。
众人纷纷凑上前去将秦子越和少年拉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秦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秦子越甩开众人,一言不发的走进旁边的房间,心都莫名揪紧了几分。
但是房间没人,就连内室也没有陆清的身影。
床榻之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旁边斜放着两件行李,但都不是陆清的。
秦子越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外面的声音乱糟糟的。
被打的少年,捂着自己的脸,声音含糊的嚷嚷道:“他一看见我,二话不说直接拎着我,把我摔倒了地上!你们知道吗?拎着我!哐哐!!摔到了地上。”
“……”
少年手舞足蹈的陈述完事实,秦子越也黑着脸从房间走了出来。
他朝着店小二冷声道:“人呢?”
“什么人呀?”
“昨天住在这里的姑娘,她叫陆清,去哪儿?”
店小二愣了下,而后恍然道:“陆姑娘呀!她今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退房离开了,秦将军,您不知道?”
“……”
走了?
因为他昨晚说的那些话?
秦子越咬了咬牙,脸色顿时有些苍白。
来来回回到处折腾,回头没病也得折腾出来一身病。
秦子越拨开人群,打算离开。
陆清走了没多久,应该还能追上。
秦子越在心里思忖,身后又传来叫嚷声。
“等等!你站住!”
是刚才挨打的少年。
秦子越抿了抿唇,露出几分抱歉的神色,他将钱袋子掏出来,鼓囊囊的一团递给了少年。
“抱歉,是我没弄清楚,就擅自打人,这些钱就当作赔偿,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回头可以来甘岭军营找我详谈,眼下我要出去找人,恕我不能奉陪。”
“等一下!你要找的人是陆清?”
少年捂着脸缓缓问道:“可是陆氏糖铺的小姐?家住金陵?”
秦子越回头,皱着眉问:“你认识她?”
“在下陈兴元,是清清的好友!她真的在这里吗?昨晚就住在这里?她去哪了?为何离开?”
陈兴元?
怎么这么耳熟?
秦子越眸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莫名有些沉。
“是你?”
“啊?你……认识我?”
陈兴元打量着秦子越,忽然想到刚才店小二似乎叫他秦将军,莫不是……
“秦子越?”
“……”
秦子越点了点头,淡声道:“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