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菱让陆清自己去湖心亭了,她跟着程玉莹进了旁边的小院。
园内冷冷清清的,一个宫女和太监也没有。
程玉莹身上穿着的衣裳还是前些年早就不流行的织花缎子,浆洗的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彩,旁边桌上放着一些零散的针线与布料。
三四月份,虽说刚开了春,但程玉莹的穿着打扮,也略显单薄了些。
陆菱的目光从她的背影上收回,而后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
程玉莹熟练地拿起针线,唇畔映着浅笑,“离开金陵这么多年,皇宫的变化还真是大呢。”
“娘娘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玉莹低着头,思考了一下,而后淡声道:“约莫是半个月前吧?”
她自己似乎也不太确定。
说完,程玉莹又笑着补充了句:“一日复一日,日子天天如此,前后不过半个月,我竟有些记不清了。”
陆菱没答话,程玉莹又自顾自嘟囔了句。
“小时候,我娘亲总是逼着我学各种女红手艺,说是将来用得着,当时我还不以为意,总想着家里富裕,不论什么时候,也轮不到自己做针线活,没承想一语成戢,如今倒是应了我娘的话。”
“令尊有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不过那些事与娘娘无关,离宫修行这么多年,娘娘也算是替令尊赎了些罪孽。”
“多谢你,如今还能说这样宽慰我的话。”
“你我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事已至此,说些安抚的话,让彼此舒心,不更好吗?”
话音落下,程玉莹憔悴的脸上的露出几分笑容。
“世子妃真性情,难怪……”
后面的话,程玉莹没有继续说出口。
她叹了口气,而后看向陆菱道:“其实,我今日想跟世子妃打听一个人。”
“是谁?”
“我……”
程玉莹想说兄长两个字,可是话到嘴边,这两个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顿了下,而后改口道:“程将军如何?听说他一直在边关,这些年可有回来过?”
程将军?
程昱亭吗?
陆菱对他倒是有几分印象,不过却没什么交情,所以提到这个人,她也并不知道什么情况。
陆菱说:“程将军骁勇善战,陛下委以重任,让他留守边关,除了每年例行的回京述职之外,没听说他什么时候回来过。”
“是吗?”
程玉莹低下头,继续整理着手中的丝线,“边关夜长风冷,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令尊虽然罪孽深重,但陛下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当初程将军自请戍守边关,想来已经做好了各种打算,如今边关安定,娘娘宽心吧。”
“嗯,是该宽心的。”
程玉莹苦笑了一声,而后将理好的丝线,缓缓穿入了针孔。
陆菱打量了她一眼,淡声问道:“娘娘是打算做护膝吗?”
“是,你看出来啦?”
程玉莹抖了抖旁边的布料,继续笑道:“这么多年没做过针线活,手都生了,本来打算直接做棉衣的,可是剪裁的不成样子,最后图省事,打算直接做成护膝。”
“娘娘的手艺挺好的。”
“谢谢你的夸奖。”
程玉莹抬头看向陆菱,声音顿了下,而后继续道:“也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久的废话。”
“无妨,左右我也是闲着。”
陆菱扫了眼四周,问了句:“娘娘一个人住在这里吗?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
陆菱记得当初程玉莹进宫的时候,是带了两个陪嫁丫鬟的。
后来出宫修行,似乎也跟着她离开了。
怎么这次回来,她的陪嫁丫环反而没有跟来呢?
“流年……我放她回老家去了,反正跟着我回了宫,后半辈子的日子,估计也不会舒坦,倒不如让她回家陪在父母身边,将来有了心上人,也能安安稳稳的成亲过日子。”
陆菱听出了程玉莹语调里的落寞,而后缓缓道:“你若是想出宫的话,也可以直接和陛下说的,如今后宫已经成了摆设,你也没必要在这里熬着。”
“我知道,只是我没脸提这样的要求罢了。”
程玉莹穿针引线,声音格外平淡,“或许在这里了此残生,就是我的归宿。”
“你自己打算吧,不过……”
“不过什么?”
“从前的事情,已经成了过去,就算你心结未解,也不该让它束缚你的一生,更何况那些事情,连萧聆都已经不在乎了,你又何必苦着自己?我还听说,程将军似乎至今未娶呢。”
“……”
话音落下,程玉莹仓促的看向陆菱,可是眼神又有几分闪躲。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反正都已经过去啦?没人要你为当初的事情赎罪,更何况……算了,那些事情不提了吧,我看你对程将军似乎也不像无情的样子,倒不如努力争取一次,就当是全了两人的心愿。”
程玉莹的眼里燃起某种希冀,可是最后又被担忧覆盖。
“陛下他……真的不在乎吗?一个给他戴过绿帽子的女人,还配得到幸福吗?”
陆菱其实也挺纠结的,面对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时至今日,陆菱更能看清一些事情的本质。
程玉莹没有爱过萧聆,同样萧聆也是一样。
曾经的他们,心里只有算计和利益。
换到以前的萧聆,就算不喜欢程玉莹,也绝对无法容忍程玉莹的背叛,他所在乎的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所以,他设计让人弄掉了那个孩子。
但是后来……
萧聆都能放过那个妃子和侍卫,就说明他的心里,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吧。
同样,他也并不在乎程玉莹是否会得到幸福。
但如果程玉莹开口的话,萧聆一定会放她出宫,不为其他,只是他事先早已做过承诺罢了。
这些年,再嫁的后妃数不胜数,他也不会因为在程玉莹的事情上面,有所例外。
除了苏怜月之外,没人成为那个例外。
所以陆菱说:“陛下他并不在乎你幸不幸福,甚至是不感兴趣,唯一可能关心这个问题的人,目前大概只有程将军了吧?”
程玉莹缓缓放下针线,看着陆菱道:“我好想明白你的意思了。”
“今日诸多打扰,我先走了。”
“陆菱。”
程玉莹站起身,望着陆菱莞尔一笑,“谢谢你,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我去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