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章娴离去,叶黎还静坐在原位发呆。他听不懂她的话,但他能看出来,她并没有疯,她所说的话也并非空穴来风,信口胡诌。
如果章娴没有胡言乱语,意味着什么?
叶黎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的柳黄丝带,它似乎是质量极好的绸缎加工出来的,触感非常光滑,而且具备非常不弱的韧性,像极了少女的肌肤。
叶黎甚至能闻到丝带上溢出的、淡淡的暗香。
他不知道章娴送他这条丝带有什么寓意,便只能苦笑。而他苦笑过后,忽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
叶黎之前认为,章娴喜欢元成辑,而元成辑和范云汐两情相悦。她忌妒范云汐,一时不理智才狠下心下手。
然而章娴刚才说的清清楚楚,她深爱着叶黎。换言之,她并不喜欢元成辑,那她还有什么动机对范云汐下手?
叶黎认为自己有必要把这个问题问清楚,毕竟苏小月曾是他的工作室搭档,而章娴阴差阳错地害了她。他不能因为章娴爱他,就对她的恶行视若无睹。
叶黎站起身,极目环顾,试图在密集的人群里找到章娴。只可惜这时因为钱漫欣的出现,整个婚礼现场变得尤为热烈,几乎所有宾客都站了起来,而章娴的个子并不高,在人群里并不好找。
叶黎迟疑着再次释放自己的“念”,这次他把“念”的覆盖范围扩大了许多,笼罩了整个礼堂。
他的“念”没有搜索到章娴,反而触碰到了好几股强大的“念”。除了沈星暮,其他“念”的主人,叶黎连一个也不认识。
叶黎此刻才意识到,这场婚宴藏龙卧虎,有不少高手隐匿其中。
正当叶黎想收回自己的“念”时,他的双目陡然一收,神色变得无比凝重,因为在他的“念”的覆盖范围内,出现了一股非常邪恶的“念”。
这种宛如深邃黑洞,充满无穷恶意的“念”,叶黎只在万青虹身上感觉到过。但他能从“念”的细微波动里分辨出,这股“念”的主人不是万青虹。
叶黎没和仇世正面对峙过,但此刻他毫不怀疑这股“念”的主人是仇世。
仇世来了,便意味着战斗即将开始!
叶黎将手中的丝带收进裤子口袋,豁然起身,循着那股“念”的方向极目看去。在他的视野尽头,的确有一个黑衣人正缓缓走来。
叶黎捏紧拳,转过身看向沈星暮,只见他神色随和,不时微笑,似乎和童遥聊的非常开心。
叶黎不迟疑,径直走近沈星暮那一桌,却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沈星暮便先一步说道:“叶黎,我和童遥聊一会,你找个地方先坐。”
叶黎和沈星暮一起行动了一年有余,彼此间也有一分默契。
虽然沈星暮没说,但叶黎已经明白,今天他是很难再抽开身了。
叶黎偏头看向童遥,见她身着绀桔梗色连衣长裙,裙子颜色本就梦幻,而她的肤色也同样白皙若凝脂,一袭乌黑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略显凌乱,却又不失大体,反而将她衬托得更为曼妙迷人。
她的确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沈星暮会被她拖住,似乎也并非不可理解。
叶黎随口应了一句,便准备独自去找仇世。
却在这时,台上惊变忽起。
之前婚礼牧师誓词时,先后出现两个风波,一个是肖浅裳拒绝嫁给夏秦,另一个则是钱漫欣地突兀闯入。
现在夏秦和钱漫欣腻在台上,两人几乎咬着对方的耳朵在说悄悄话,反倒是肖浅裳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装饰品。
肖元站起身,厉声苛责肖浅裳,明显是对她的举动很不满意。
肖浅裳却丝毫不在意肖元的怒斥,只是一脸痴迷地盯着台下的那个爽朗小伙子。
这场婚礼本就变得诡异无比,而台上三个人却在这诡异的环境中站在台上,一动不动,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惊变就发生在这时。
肖元的位子离婚礼舞台非常近,而肖梦兮就在肖元的身侧。她离夏秦同样不超过三米。
这样的距离,对一些身手了得的高手而言,根本就不算距离。
夏秦搂着肖梦兮,脸上映着温暖的笑,分明沉浸在两人世界的温柔乡里,对外界毫无戒备。
肖浅裳便宛如一道优雅的闪电,在连眨眼都不容许的短促时间间隙里,忽地一跃而起,突进至夏秦身后,反手一个手刀,便将他直接打晕了。
这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便已完成。
钱漫欣反应过来时,夏秦的身子正要坠倒。她一只手扶住他,另一只手则紧捏成拳,猛然打向肖梦兮的胸口。
肖梦兮的脸色苍白若纸,像极了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绝症患者,然而她的身手极其了得。
钱漫欣的一拳甚至打出了澎湃的拳风,威力不可小觑。肖梦兮却只是抬手向前一推,像是使用了类似太极拳的借力打力的巧妙手法,手掌微微一转,便轻而易举化解钱漫欣的拳劲,并且反手扼住了她的手腕。
钱漫欣冷着脸抽手,却没能抽开。
肖梦兮的另一只手再次缓缓推来。
钱漫欣一只手被肖梦兮扼住,另一只手则抱着夏秦。她没办法抵抗这一掌,便硬着头皮用身体硬接。
肖梦兮打在钱漫欣的胸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仿佛具备莫大的冲击力,钱漫欣整个人向后倒飞。
只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松开夏秦。
最后两个人都摔在四米多外的地上。
钱漫欣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紫,嘴角也有了血痕,显然是体内气血肆虐翻滚所致。她受了不轻的创伤,一时虚弱,却并未昏厥过去。
大概是她猜到肖梦兮的目标是夏秦,她便用双手死死抱住他,宛如小女孩捏着自己的糖果,怕有人抢。
只可惜无论钱漫欣怎样努力,也无法抱住夏秦。
因为肖梦兮的手仿佛具备奇特的魔力,无论怎样强大的力量,她都能轻而易举化解。
钱漫欣死死抱着夏秦的双手,被肖梦兮轻轻一抬,便好像冰块上滑行的雪橇,自然而然就滑开了。
尔后,肖梦兮单手抓起夏秦,身形若风,倏地一下便掠出了礼堂。
从肖梦兮出手,到她掳走夏秦,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当在场宾客都反应过来时,肖元和刘俊也彻底撕翻了脸。
肖元大手一挥,在场宾客便有近半的人一拥而至,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个个面色冷漠,摩拳擦掌,另外还有少部分人身上藏了武器,此刻正挥动着手中的短刀或小斧,寒光闪闪。
刘俊则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吸着雪茄烟,而他身后已有上百名枪手持枪而立。
这一瞬间,枪神社和肖家两大势力的龙头老大,已是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爆发惊天大战。
然而这场战斗并没有爆发。
刘俊轻轻抬了抬手,他身后便有一名枪手大步跑上台去,将神志已经混乱不堪的钱漫欣扶起来。
待枪手把钱漫欣扶到刘俊面前,刘俊才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声问道:“漫欣,你之前说你愿意嫁给小夏,是认真的?”
因为夏秦出事,钱漫欣早已乱了方寸。她张开手向前抓,连续抓了好几次才抓到刘俊的袖子。她绝望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对着刘俊急声恳求道:“刘叔,求你救救夏秦大哥!”
刘俊保持温和的笑容,再次询问道:“你真的愿意嫁给小夏?”
钱漫欣重重点头,眼泪却已不争气地流下。她哽咽道:“我当然愿意!”
刘俊问:“如果我叫你去肖家当人质,你还愿意吗?”
钱漫欣毫不犹豫点头道:“只要能救夏秦大哥,就算要我死,我也愿意!”
刘俊微笑着安慰道:“你放心,你不会死,小夏也不会死,而且你们很快就会团聚。”
他偏头看向肖元,淡淡说道:“肖家主,无论怎么说,你也是一方霸主,今天做这种事情,恐怕是有点说不过去。”
肖元冷笑道:“刘社长,夏秦现在已经落到我的手中,你却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莫非你不觉得好笑?”
刘俊道:“如果你觉得好笑,也尽量忍一下,因为真正好笑的事情还在后面。”
肖元问:“还有什么好笑的事情?”
刘俊道:“既然你们这么慷慨,愿意请小夏请去你们肖家做客,不妨再慷慨一点,再多请一个人?”
肖元冷声道:“什么意思?”
刘俊道:“小夏现在是有家室的男人,你把他请走了,却把他老婆留在这里,无论怎么也说不过去。”
肖元似笑非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钱漫欣也请过去?”
刘俊点头道:“当然。”
肖元皱眉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不知道钱四小姐愿不愿意。”
刘俊没说话,钱漫欣便已抢着说道:“我愿意!只要让我和夏秦大哥在一起,不管是在枪神社还是在肖家,我都愿意!”
肖元沉吟片刻,平静问道:“你说的更好笑的事情就是这件事?”
刘俊道:“是的。”
肖元道:“这事听起来的确有些好笑,但不知为什么,我不太想笑。”
刘俊问:“你怀疑我有阴谋?”
肖元道:“刘社长,恕我直言,无论是你还是钱四小姐,好像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我不得不好好思量一下。”
刘俊道:“你不用思量了。你抓走夏秦,无非就是想借我的力量去对付赌王盟的唐静舒,好替你的长子肖寒承报仇。原本你们肖家和赌王盟的恩怨,与我无关。现在我可以答应帮你,最大的前提是,你必须把漫欣也带走,让她和小夏团聚。”
肖元的神色微微一怔,沉声问道:“当真?”
刘俊微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非我还能出尔反尔?而且小夏在你们手上,我也不得不考虑他的处境。”
肖元盯着刘俊看了好久,明显是在仔细思考这其中是否存在阴谋算计。他几经斟酌之后,点头道:“刘社长,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照你的话做。你尽管放心,只要你愿意尽力帮我对付唐静舒,我就一定把夏秦和钱漫欣视作最尊贵的客人招待。”
刘俊再次看向钱漫欣,微笑道:“漫欣,你跟着肖家主去吧。你太瘦了,为了你和小夏以后的小孩,你到肖家主那边记得每天多吃一点,好好补补身子。”
钱漫欣擦拭眼角的泪水,使劲点头道:“刘叔,谢谢你。”
刘俊很随意地挥了挥手,便别过头去,不再看任何人,似乎他的心里也并不平静。
叶黎在人群里,看完肖梦兮出手的整个过程,也听完了肖元和刘俊的对话。
他对两大黑帮的较量并不感兴趣,真正让他吃惊的是,刘俊的体内好像藏着非常强大的“念”。他之前用“念”覆盖整个礼堂时,便已察觉到不少高手的存在。
毫无疑问的是,之前雷霆出手的肖梦兮便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而刘俊给叶黎的感觉更为强大,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强大,至少远远超过了他与沈星暮。这种强大甚至让他有种昔日面对安梦初或佟深眠之时的无力之感。
叶黎有些不能理解,既然刘俊如此强大,为什么还放任肖元胡来?以他的力量,不是能轻易解决肖家吗?莫非他是故意让肖元抓走夏秦的?
刘俊和肖元的交涉已经结束,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也都平息下来。
钱漫欣真的走到了肖元身侧,准备与他一同前往肖家。
而此时肖浅裳依旧呆呆地站在婚礼舞台上。手捧明艳鲜花、身着纯白婚纱的她,此刻竟显得滑稽无比。
肖元并没有丢下她不管。他走了两步,便转过身对肖浅裳说道:“浅裳,回家了。”
肖浅裳的眼睛里忽然跳跃出怒火。她对着肖元大吼道:“我不回去!”
肖元并不说话,只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便有两个男人上台。他们均向肖浅裳伸手,明显是准备强行将她抓回去。
肖浅裳毕竟是肖元的女儿,上台的两个男人的动作不敢太过粗鲁,她又竭力挣扎着。
一时间,三个人在台上缠斗成一团。
某一刻,肖浅裳尖声大吼道:“宛游龙!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你喜欢的女人要被人抓走了,你还要站在一旁看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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