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相早年做非法经营的时候,接触过蛰城的地下世界,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黑帮大哥。甚至他本身也算黑帮的人,虽然他本身没有创建帮派,也没有加入某个帮派,但他的许多作为,与黑帮的人相比,残忍程度还有过之无不及。
而柯爱明能嫁给赵天相,无疑证明她本身也在这一摊污浊的浑水之中。
或者说,在繁华美丽的大城市里,越是光鲜尊贵的人,越是少不了足可令人瞠目结舌的黑历史。
所以柯爱明说除掉暗中帮助沈临渊的人,便是她动了杀心,真的要杀人。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什么东西都可以明码标价,爱情如此,友谊如此,哪怕是人命,也依旧如此。
而赵天相和柯爱明,恰好有买命的本钱与门路。所以他们想让某个人从世上消失,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指那些没有背景与靠山的人。像沈临渊这种人,就算赵天相开出天价买他的命,也几乎不可能买得到。
因为他们站在他们这个高度的人,不仅懂得如何杀人,同样懂得如何自保。如若不然,沈临渊也活不到现在。
正常人也好,黑帮的人也好,哪怕是以杀人为乐的电锯狂,也鲜少有无差别杀人的现象出现。要杀人的人,当然要提前找到自己要杀的目标。
赵天相和柯爱明发动了至少五十个本领高强的细作去查沈临渊的身边的人。从五月中旬到现在的七月下旬,两个多月时间里,沈临渊接触过的人,全都被他们一五一十查了出来。
然后两人得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便是沈临渊近两个月,除了出入集团大楼,唯一单独见过面的人,的的确确只有王睿。
甚至于,近几年,一直和沈临渊同居的杜贞也已消失不见。
这一点显得太过反常。
赵天相坐在大厅里,正对着那面被他敲碎,然后又重新补上的墙壁,一连串的疑问,让他越发感到压抑。
墙壁莫名出现了一个墙眼,墙眼里有个人影,酷似沈临渊。
原本应该穷途末路的沈临渊,却仿佛北窗高卧的闲客,每天除了进出集团大楼,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文件,便闲在家里喝茶。
原本因资金链断裂,应该被迫停止运行的各个项目,却又莫名有了流动资金,正常运行了起来。
这种种现象,种种谜团,都显得太过离奇。仿佛沈临渊本身也蒙上了一层让人看不穿、猜不透的迷雾,变得比以往更为深不可测了。
赵天相沉思了许久,终于沉声问道:“莫非真的是王睿在帮助沈临渊?”
柯爱明冷冷说道:“沈临渊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同样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躯。无论事情怎样离奇,也一定有合理的解释。是不是王睿在帮他,我们查一下就知道了。”
赵天相只好承认,现在要解开沈临渊身上的谜团,只能从王睿身上下手,慢慢抽丝剥茧,查出真相。
赵天相也很好奇,当他拨开沈临渊身前这层迷雾时,沈临渊还有没有闲情雅致午睡品茶。
赵天相联系了王睿,一方面邀他出来吃饭叙旧,另一方面则派两名本事不弱的细作去查他的账户资金流动。
赵天相用了一天时间去应付王睿。而细作查出来的结果是,王睿的账户上资金非但没有半点流出,反而多出了好几百万。但王氏路桥的财务有大笔支出,数额过亿,财务明细上标注了每一笔资金的流向。
赵天相最终得出结论,暗中帮助沈临渊的人并不是王睿。
虽然不排除王氏路桥那过亿的资金流动做了假账,资金并非用于王氏路桥的建筑项目,而是暗中援助了沈临渊的可能性,但区区一两亿的资金,远远不足以支撑起沈氏集团旗下多个高预算项目的同时运行。
王睿这条线索到这里也算是彻底断了。
赵天相已然想不出新的突破口。
柯爱明却很精明,很快又想到了新的办法,直接说道:“既然不是王睿,就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在暗中帮助沈临渊。我们从沈临渊身边的人入手,几乎不可能再查出头绪。但如果换个方向,就很容易找到切入点。”
赵天相顺着问:“什么切入点?”
柯爱明道:“无论是谁在帮助沈临渊,也无论那些流动资金是从哪里来的,我们现在至少知道,那些资金都在哪里。”
赵天相道:“那些资金都在沈氏集团旗下的各个项目的基地里。”
柯爱明冷声道:“既然资金在项目基地,那基地里就一定有人知道钱是怎么来的。我们现在就将所有项目基地逐个查一遍,一定能查到资金的来源,如此就能锁定暗中帮助沈临渊的人。”
赵天相认为这个办法非常好,虽然过程相对繁琐耗时,但这样耐心查下去,一定能查出有效的线索。
果不其然,赵天相在家里等了三天,他派去各个项目基地的细作们便将他要的信息查了出来。
暗中帮助沈临渊的人竟不只一个,而是一群人。这群人全都是沈氏集团的高层,其中有前董事会成员,也有已经退休多年的高层干部。
赵天相感觉不可思议。因为这些人大部分都和沈临渊没有过深的交情,甚至有些人曾经还和沈临渊有过过节。
他们怎么会在这个风声鹤唳,山雨欲来的敏感时期,不向沈临渊落井下石就已不错,怎会不约而同,慷慨解囊,鼎力帮助他?
赵天相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有的问题,对天生的资本家而言,永远无解。
柯爱明冷着脸,咬牙切齿道:“是人心。沈临渊管理沈氏集团这些年,向来奉行‘无为而治’的治理理念。这种理念的特点就是集团里的一切事宜,都以集团的规章制度为准,他本身并不做任何干预。简单的例子是,一个员工或领导阶层,只要在正常的工作中没有违背集团的规章制度,哪怕他在私人生活中得罪了沈临渊,沈临渊也一定不会在工作中为难他,抑或是直接将他革职。这种治理理念在短时间内看不出任何优越之处,但时间一长,所有人都会发现,沈临渊管理的沈氏集团,非常的自由,也非常的无忧。”
柯爱明说着,本就长出皱纹的脸,在此刻变得越发褶皱紧凑。
赵天相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柯爱明道:“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沈临渊已经得到了不少人心的支持。因为沈氏集团在他手上,没人会感觉到压抑或不适。那些暗中帮助他的高层,大概也有着更深层次的算计。他们不希望沈氏集团易主,同时在沈临渊遭遇困境之时,雪中送炭,只待他熬过这场危机,他们必将得到丰厚百倍的回报。”
赵天相问:“莫非他们现在还认为沈临渊能熬过这场危机?”
柯爱明道:“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赵天相道:“就算有人暗中支持沈临渊,但支持我们的人却是更多。”
柯爱明摇头道:“虽然同样是支持,但支持与支持之间,也存在非常显著的区别。那些支持我们的人,只是嘴巴上表个态,并不会付诸行动。而支持沈临渊的人就不同,他们真的愿意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托给沈临渊。”
赵天相沉默。
柯爱明沉声道:“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不承认,沈临渊的确比我们高明得多。或许不少人也已经察觉到,如果我们控制了沈氏集团,集团内的利益分布又将重新洗牌,最大份额的利益将落到我们手中,而他们的利益便将受到威胁。”
赵天相冷笑道:“利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能者多得。”
柯爱明道:“然而沈临渊管理沈氏集团的这些年,并没有大肆压榨集团基层的利益。”
赵天相沉默。
柯爱明道:“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着了一道。或许沈临渊至今表现得如此平静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他相信,有人愿意在这时候站出来帮他分担压力。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赵天相皱眉道:“在弭城游戏城开发项目上,虎鹰集团的忽然撤资,对我们而言的确是天赐良机。而我们赵家在民国时代便已在蛰城扎下深根,蛰城上到资产数十亿的大企业,下到数十万投资才起步的小公司,我都了如指掌。我们的确占尽了天时与地利,具备绝对我优势。至于你说的人和,我不认为那些可以帮沈临渊攻克眼下难题。”
柯爱明道:“那些小股东以及退休的高层干部,短时间内能筹备数个亿帮助沈临渊几乎已是极限。而沈氏集团现在面临的难题不是区区几个亿可以解决的,那群人的确不可能帮沈临渊熬过难关。但我们不能草率地盖棺定论,毕竟我们的对手是沈临渊,在胜利到来的前一刻,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赵天相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柯爱明的眼中闪过冷漠的杀机,淡淡说道:“有第一批人出现,并且悄悄出手帮助沈临渊,就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批人、第三批人。如此循环往复,大量的资金流入各个高预算项目之中,说不定真的有可能让各个大项目顺利熬过投资期。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这个可能性彻底扼杀掉。”
赵天相问:“该怎么扼杀?”
柯爱明道:“人都是惜命的。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暗中帮助沈临渊会死于非命,那还有人帮他妈?”
赵天相懂了,柯爱明是动了杀心,想用雷霆手段先将这第一批人暗杀掉,以此杀鸡儆猴,震慑其他或许有心帮助沈临渊的人。
若要杀人,赵天相当然知道该怎么办。他在初出茅庐,崭露锋芒的少年时代,便已品尝过血的滋味,甚至知道杀过人的罪恶感并不能压过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快感。
赵天相真的着手部署杀人计划。然而他手下的人还没开始行动,一个惊人的好消息便传到他的耳朵里——沈临渊在闲适近两月之后,终于坐不住,开始转让自己手中的股份了。
赵天相和柯爱明等的无疑是这一天的到来。
股份终究是决定集团控制权的最终与最强武器。
赵天相和柯爱明迟迟不敢跳出来向沈临渊正面宣战,问题就在于他们手中的股份加起来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现在沈临渊开始转让自己手中的股份,便意味着沈临渊对集团的控制权正逐渐削弱。
任何企业家都知道,要把一个企业牢牢握在手中,便一定要捏紧企业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
沈临渊一直是沈氏集团的最大股东,手中一直捏着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而他的大儿子沈星暮手上还有百分之八的股份。
沈星暮无疑是无条件支持沈临渊的。
除此之外,集团内还有一个小股东高哲羽,手中也有百分之二的股份。
换言之,现在沈临渊一方还握有集团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而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几乎都在赵天相、柯爱明、赵慧妤、沈星夜手中。
前段时间,沈临渊转让了百分之五股份出去,而那百分之五,也早已被赵天相暗中收购到自己的手中。
此消彼长,双方的实力正逐渐接近。
而这一次,赵天相得到的消息是,沈临渊准备转让百分之十的股份给王睿,换取二十七亿的流动资金继续支撑集团旗下各个大项目的运转。
沈氏集团市值一直在五百亿以上,百分之十的股份,意味着惊人的五十亿数额。然而现在沈氏集团面对重重危机,沈临渊用百分之十股份仅换取二十七亿数额,显然是慌不择路,开始自掘坟墓了。
赵天相和王睿早有往来。
沈临渊将这百分之十的股份转让给王睿,便无异于转让给了赵天相。
双方的实力俨然是进一步靠近,逐渐到了势均力敌、分庭抗礼的境地。
赵天相欣喜之余,却并未忘记杀人计划。
他要把暗中帮助沈临渊的人全都除掉,以防逐渐稳定的局面再出新的变数。
而在他安排好杀手,回房休息时,眼睛好像有过一瞬的恍惚。
他看到纹路错乱的天花板上,好像映出了一条蛇和一头大象的图案,蛇正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将整头大象吞下去。
这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赵天相闭上眼定神片刻,再次睁开眼时,天花板上的蛇与大象都消失不见了。
之前的画面,似乎只是他一时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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