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科幻小说 > 南唐学霸图鉴 > 正文 第四十七章:风乎舞雩
    格物司这边,薛谦和赵玄一同继续改进“大鸟”的设计,力图让这只巨大的木鸢在上升过程中更加稳定,并按照煦和的要求,在木鸢的肚子里预留了存放物品的空间和让肚子自动打开的装置。

    煦和则翻遍自己的收藏,想要找出一种爆炸之后能令周围的空气迅速冷却的东西,但是试了又试,烫了好几回手,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材料,日益焦急。

    三清教那边,作为仪式的主要负责人,素帛在祭祀正式开始之前则需要辟谷,服用特制的丹药,每日用加了雄黄的水沐浴之后再到祭坛打坐三个时辰,以起到洁净身心的作用。

    这是每次祭祀之前的必备流程,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进行的时日长了些。

    管祭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人关心,但是难免会有忧虑的官员忍不住问国师,教中迟迟没有动作,究竟是在等什么?

    国师总会玄之又玄地回答一句:“时机。”

    但是他并不会告诉别人,这所谓的时机并不是真的等来的天意,而是通过经验和观察算来的。卜算的过程同占卜未来凶吉卦文龟甲不同,确切地说更像是一种预测。首先通过星相、天气、温度的变化观察到有可能会下雨的条件,才能开始进行祭祀。否则求雨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成功概率呢?

    这种技艺的精髓即使在教中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比如国师自己,比如代他掌管教务的大弟子长清,比如下一任掌教素帛。

    素帛在祭坛观星、卜算的时候,遥望着群山拱托的浩瀚星河,忍不住回想起小时候,长清还不像现在这么爱说教,时常带着她玩耍,就在这祭坛前手把手地教她卜算,教她练剑的时光,忍不住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叹。

    祭坛还是那个祭坛,仿佛万年永恒不变,而那些同她亲昵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敬而远之的呢?

    时间过得太快,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还是世界变了。

    对于素帛来说,国师是严师也是严父,长清则随和可亲得多,某种程度上取代了她生命中慈母的角色——她每次这么想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对不起师兄那副剑眉星目英武不凡的长相,但又忍不住偷笑。

    没想到笑着笑着,一抬头,竟然刚巧看到长清在往祭坛的方向走来。

    素帛眼前一亮,忙加快脚步,唤着:“师兄!”便赶了过去。

    长清无奈地看着她都长这么大了还一点都不稳重,动不动就原形毕露,忍不住提醒:“你慢点,当心些。”

    话音未落,素帛已经像一只小鹿一般轻盈地跑了下来,激动地问:“可是让你帮忙查的事有眉目了?那个道士是不是打着我圣教的旗号招摇撞骗的?”

    “先别着急,慢慢说”

    在长清眼里,她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怯生生地在高大的神庙中穿行,灵气却从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中满溢而出,藏也藏不住的小姑娘。也许别人不在乎,但是他会关心:“辟谷饿不饿?”

    素帛老实回答:“饿。”

    可惜他也不能帮她吃饭,只能口头安慰两句。

    素帛便拉着他在祭坛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长清告诉她人已经查到了,并且已经施以惩戒,教他以后潜心修行,不得行骗,让她放心。素帛觉得这个惩罚还不够,应当更严厉些,把他清理出圣教才行。

    “像这样的事,我们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是应该严格管理么?”她撇着嘴,对长清的处理方法略有微词。

    长清却笑了,拍了拍她的头,淡淡道:“素帛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是每一样都能管得过来的。如果可能,师兄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此话怎讲?素帛凝视着他眸中倒映的变幻不定的星辉,心生困惑。

    可是长清没有告诉她,群星运行的轨迹也不会告诉她。

    她只能独自面对宏大无边、充满未知的宇宙,满怀心事,惴惴不安地测算未来。

    过了几日,素帛按照自己算好的时机,举行了一次雩祀。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更何况是与国泰民安息息相关的雩祀。逢此类祭祀活动,国君必亲自到场,前来围观却不得近的百姓则聚集在总坛的山脚下,将上山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御林官兵与三清教众不得不联手在山下维持秩序。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不怕事的勇敢少年摸索到不会被发现的路线,偷偷绕到附近的山头上。

    如此,他们便会看到一场永生难忘的盛大祭典,一次性集齐足够吹嘘一辈子的谈资。

    总坛所在的山顶,开阔的高地上,整个由和田白玉雕成的祭坛宏伟壮观,正东方向足有三个高大男子头脚相连躺在一起那么长的案台上,一早就由护法摆好了祭天所用的三牲五谷、圭璋六玉、青辞红烛等物。

    到了吉时,主持祭祀的素帛和长清便各自带着六名童男童女出场。

    与以往的一袭白衣道袍,仙风绰约不同,今日他们穿的是绣有神鸟图案、缀以宝珠玉璜的华丽玄色祭服,头上的发冠也插了彩色的翎羽作为装饰

    长清手上拿着白玉圭璋,素帛持杨柳枝,一众童男童女提着的则是银制绞丝的球形香囊。

    香囊里熏香袅袅,他们早上也都用香草百药沐浴熏衣过,隔了一个山头远远看着,都能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幽香。

    钟鼓奏响礼乐之后,先由长清燃香敬天,求雨便正式开始了。这一过程又名舞雩,顾名思义,主持祭典的圣女要跳起专门的祭祀舞蹈。舞蹈与教中独创,典雅庄重的清明除夕所用的祭天舞蹈不同,来源于民间自古流传的巫觋之风

    女巫起舞,男巫唱诗,童男童女合颂,表达的是人们恳求天降甘霖,帮助他们度过灾年的热切期盼。

    国君率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列阵四方,整场祭典蔚为大观。

    祭坛中央的圣女素帛心无旁骛,认认真真地做完了整场祭祀。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坚定而充满力量,离她比较近的人在她一个转身,朝向自己的时候,都能看到她鬓角眉梢晶莹的汗水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仿正在全身心地为苍生请命的圣女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辉,圣洁美丽,令人观之除了感动毫无旁的欲念。

    然而谁也说不清,祭祀之后的多久能下雨。

    包括跳完舞的素帛本人,在仪式进行之后的第三天也感到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按理来说,举行雩祀的那天是有风的,她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证明自己的预测没有问题。

    可是起风了就应当可以下雨啊,雨又为何姗姗来迟呢?

    素帛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不诚,在仪式结束之后暗自感慨过好累。但又觉得这样也说不通吧,天神怎么可能跟凡人一样小心眼呢?

    一月之期很快就过去了,朝野之间争论对错或是打赌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想到,管祭酒和三清教都没有求到雨。

    三清教这边起码还劳民伤财地进行了两次声势浩大的仪式,管祭酒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内情稍有了解的许大人都坐不住了,私底下拉着管祭酒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不会牵连到靖儿吧。”许大人对此深表担忧。儿子有什么本事他这个做老爹的还不了解吗?许靖能求什么雨,最多就会尿个床。

    管越笑得深藏不露,安抚道:“放心吧,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然而过了清明,还没下雨。

    这种现象连史书中都少有记载,实在乃危及存亡之忧了。

    天气热得教人心烦,空气中干燥得一丝水汽也没有,明明已经过了开花的时节,作物却在地里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成片枯死。

    所有该用的不该用的求雨的法子都用尽了,要不是害怕被指控弄巫,甚至有村子想出了选童男童女献祭给河神的主意。还有一种谣言渐渐在民间传开,说是现在的圣女触怒了天神,所以雩祀才没有效果。若要求雨成功,献祭童男童女没用,要献祭圣女,重新选拔才行。

    至于触怒天神的原因,也是传得五花八门。流言甚至传到了太学,传到了朝堂,传到了素帛本人耳朵里。

    素帛听完,悲愤交加地一拍桌子,怒发冲冠道:“他们居然说我不行是因为长得丑,丑法惊世骇俗不忍直视?还说我之前去书院教书的时候,与男子暧昧不明,失了贞洁?我都长得足以辟邪了还怎么失去贞洁!”

    她气得不行,为这些传小道消息之人的智商着急。

    见惯了她不着调的皓君都被她吓了一跳,上前安抚着她的暴躁,不屑道:“你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素帛撇着嘴,心想别人要是这么说你,你能微微一笑,绝对不恼吗?但是转念一想,皓君是谁啊,说不定真能。在她面前,除了亵渎神明和圣教的事,都不叫事。

    可惜饶是圣女,她也没能修行到这种境界,感觉自己气得连手中拂尘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不高兴地将其丢到了一边。

    “好在煦和那边也没有动作,我们还能赢。”皓君又安慰她道。

    眼下已经不是一场赌约输赢的问题了,素帛叹了口气。当初她是有几分求胜之心,如今只想着国难当头,不要等事态发展到饿殍遍野,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要能下雨,怎么着都行。

    当然,要是拿她祭祀,她还是不太乐意。她很想问问煦和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还没动静,但又联系不上。

    格物司里,许靖已经孤单一个人寂寥了许久。

    亲爹纠缠不休地追问他怎么回事,煦和的父亲也变着法找借口问他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十来天前,其他三个人带着整整两大车东西搬到了山上,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可是再问他去山上是做什么,他就说不太清楚了,总不能像当初回答素帛一样,敷衍地说一句“大鸟”,只好告诉他们,煦和说了要保密,说出去就不灵了。

    好笑的是许员外郎竟然信以为真,保密得滴水不漏,连家里人都没告诉,令他哭笑不得。

    煦侍郎虽然知道最后这句纯属放屁,也听出来他是不知情了,没再为难于他,皱着眉头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不安生。难道才过去不到一年,儿子就要出大事了?

    这种不祥的预感时常盘桓在他的心头,他在吃饭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焦躁不安的神态,夹了一口平常碰都不碰的生姜咽了下去都没注意。

    煦微看在眼里,不免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兄长又多了几分不满。

    她就不明白了,煦和怎么就不能像所有人那样,太太平平、老老实实地过完一生呢?明明就跟去年的状元何碧成是同年生人,打小还被人说比他聪明,如今呢?看看人家何碧成多风光,何尚书脸上多有光。再看看自己父亲,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他操心,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太有才华不是什么好事。

    煦微咬咬牙,恨只恨自己不是个男人,否则一定代替兄长考取功名,成就也绝不会在他之下。可是想归想,人生不能重来,她也不能变性,只得望着父亲重重关上的书房房门叹了口气,暗自祈祷煦和在外头保护好自己,不要招致祸端。

    到了月底,素帛又算出了一个合适的日子,再次进行了雩祀。

    尽管已经进行了三次了,素帛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即使旁人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她也要对自己坚信不疑,相信祭祀的舞蹈之中真的蕴藏着某种力量,相信自己的真诚真的可以打动上苍。

    可惜现实回报给她的只有失望。

    朗朗晴空之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流云,全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皇帝又带着百官遗憾地回去商量赈灾对策了。

    素帛把自己关在房里,郁闷得不想出门,直到傍晚时分,外头的阵阵喧哗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光是三清教总坛里,还有皇宫和江宁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有人仰着头,对着天上指指点点,素帛也推开窗往天上看去。只见祭坛旁边巍峨高耸的山巅之上,一只巨大的木鸢腾空而起,长尾拖着火花,一路朝更高更远的苍穹飞去。

    她和众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只“大鸟”到达一定高度后速度减慢,本以为它会落下来,没想到它炸掉了自己长尾的一部分,又飞得更高了些,同时还有一股白烟从脱落的尾部散逸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巨大木鸢的意外出现和神秘表演令人啧啧称奇。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惊讶的部分。

    更神奇的是,在木鸢飞天之后的一炷香之内,天上便聚起了成片成片的阴云。

    天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暗了下来,阴风乍起,很快,一场众望所归的大雨倾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