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温郁安静地躺在床上,屋里大夫跪了一地,还有在院门外跪着的附近府衙的朝廷命官,整个涟殇教人满为患。
云息庭的内伤来不及诊治,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放在桌上的药瓶,脸色凝重得吓人。
心滞水是陶星河独创的毒药,除了他无人可解,甚至连其中的制药成分,也没有人能知道。
也就是说找不到陶星河,温郁的命大概是保不住了。
“回陛下,小人已用安宫牛黄丸吊着长公主的一口气,这药至多可连续服用七日,若长久服用,药中的朱砂以及硫磺也会让长公主中毒不治,七日内若找不到解毒之法,恐怕长公主……”
后面的话,大夫不敢说下去,心滞水本就会在一个时辰内使人毙命。
若不是云息庭用潋情绝真气打通温郁的心脉,想必此时,温郁所躺的地方不是床,而是棺材了。
墨锦衍扶着额头,惊慌过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伤。
他已经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最重要的是,先保住温郁的命。
“这七日内,人有没有危险。”
七日,说明他们还有时间,如果七日内找到陶星河,所有问题方可迎刃而解。
大夫咬了咬牙,不敢欺瞒当今圣上:“回陛下,安宫牛黄丸虽清热解毒,专治邪入心包,可长公主服下的毒药太过猛烈,能吊着一口气已是奇迹,别说七日,就是眼下长公主她……小人医术不精,请陛下降罪。”
总结来说,温郁能否撑到七日要看运气,安宫牛黄丸只能连续吃七日,再吃也会中朱砂以及硫磺的毒。
即便温郁能撑到第七日,只要药一停,也会随即毙命,再无回天乏术之能。
跪在房中的大夫已经是襄城甚至方圆百里医术最精湛的,若从宁都皇宫调遣御医过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找陶星河。”一直沉默的云息庭艰难开口,“只有陶星河能救她……”
当即,墨锦衍立刻下令:“烛一言,通知外面的官员,就是掘地三尺,要把陶神医给朕找出来,若找不到人温郁有个闪失,襄城府衙,以及所属知州,真要让他们一同陪葬!”
一声令下,屋外的官员和带来的官兵乱成一团。
屋外吵吵闹闹,屋内死气沉沉。
大夫们大气不敢喘一下,其他人看着床上的温郁或是默默流泪或是悲伤叹气,无人说话。
墨锦衍依然按压着太阳穴,头疼欲裂:“大夫,如今还能做什么?”
“启禀陛下,在得到解药之前……也,也只能等待了。”大夫哆哆嗦嗦回答,生怕他的回答不让墨锦衍满意,都会给自己遭来杀身之祸,“小人会给长公主开一些疏通经络的补药,参汤也要时时喂一些才好。”
墨锦衍放下手:“都出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温郁总是要有人照顾,眼下她躺在云息庭的房中,同院温郁的那间房,临时成为轮流照顾的人临时休息室。
一切都由墨锦玥安排,在没找到陶星河之前,温郁现有艾歌,柳瑟新,以及夏荷照顾。
房间里,除了温郁之外,只留下云息庭和墨锦衍二人。
墨锦衍看着受伤虚弱的云息庭,又扭头去看了依然静静躺在床上没什么起色的温郁,咬咬牙,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他做得异常艰难,也或许是在温郁做好赴死的是准备,在她掉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瞬间明白了一件实事。
“温郁她……宁愿服毒,跳崖,也不愿和朕回宁都。”
这是墨锦衍眼中看到的事实,他也终于看清了,温郁和云息庭之间,根本没有他立足之地。
“不,她若不想回宁都,又怎会让你亲自来襄城接她。”云息庭如同失去一切的失败者,用胳膊撑着桌子支撑身体,从椅子上站起身,踉跄着步伐走向温郁,“我们都错了。”
“错了吗?”墨锦衍苦笑,笑着笑着,眼睛竟湿润起来。
两个堂堂七尺男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目光中再没有往日的明亮。
“她心中的回,是想让你把她带回宁都,葬在宁都。”云息庭坐在床边,拉住温郁冰凉的手,“我若不兑现娶她的承若,她便恨涟殇教,恨我,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如果她能活……”墨锦衍也站起来,看向云息庭。
“如果她能活,我会兑现自己的承若。”
他们都后悔了。
造成今日的局面,谁敢说自己没有错呢。
错已经错了,再去想错在哪已经没有意义,他们唯一的盼望是温郁能醒过来。
叫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如果她能活过来,朕愿意成全你们,既然如何都无法得到,朕的那片深情,就让朕藏在心里,带回宁都,永远埋葬就好。”
墨锦衍拍了拍云息庭的肩膀,继续说道:“或许温郁从出生的那一刻,她和你便绑在一起,无论朕如何努力,都没办法抵抗命运的安排。”
红色的床单,红色的被褥,到处贴满的喜字与红烛。
温郁为了这一天,做了多少准备。
心心念念,等着她的北望哥哥身着喜服,将她娶进门。
等到的,却是云息庭的无情。
站在悬崖边的她,该有多伤心呢。
墨锦衍的确是错了,他不应该把潋情绝的秘密,告诉给已经忘却的云息庭。
也不会让云息庭,在顾及没办法给予她幸福的情况下,狠心食言。
都怪墨锦衍的自私,全怪他。
“你好好陪陪温郁吧。”
说罢,墨锦衍再看一眼温郁,迈步离开。
房间安静下来。
只有烛光在闪烁,满眼的红色布置,还有她穿在身上未来得及脱下的喜服,刺激着云息庭的眼睛。
冰凉的手没有一点温度,还有那没有血色的脸庞,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云息庭甚至以为,她已经永远地离开。
“郁儿,今日二月十六,你身着喜服,没能嫁给北望哥哥。”云息庭红着眼睛,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让云息庭忍不住掉下泪来:“北望哥哥这一次再不会食言,六日后无论生死,北望哥哥娶你为妻……”
敲门声响起,赵林端着餐盘进来:“公子,长公主的参汤已备好,大夫说长公主刚服了药,怕补药过剩,反而对身体不利,让参汤一点一点喂下。”
云息庭放下温郁的手,帮她掖好被角,轻声说道:“知道了。”
眼下温郁出事,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好受,虽还没到最后时刻,可陶星河一天找不到,大家已有了最坏打算。
这一年来,温郁几次险进鬼门关,可每一次身边都有陶星河,心里总是安的,认为不会有事。
唯独这一次,大家都慌了神,温郁喝下剧毒之药不说,陶星河还不知所踪。
事来得蹊跷,看似毫不相关,却紧密相连。
一向很有分寸的陶星河,能不打招呼地,去往何处呢。
尽管静下心来去想,诸多疑问,终来不及分析由来。
赵林从餐盘中拿下一碗粥放在桌上:“我知公子担心长公主,即便没有食欲,公子多少吃点粥,路还长着,若公子倒下,长公主该当如何。”
这个时候,云息庭的确没有食欲,别说一碗稀粥,就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只会觉得反胃。
可赵林的话确有道理,若云息庭放任性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有哪来的力气,给温郁运功输入真气。
连大夫都说温郁之所以没有立即毙命,是奇迹发生。
云息庭想,大概是潋情绝发挥了作用。
于是他不再推诿,起身走到桌前,看着稀粥,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勺子与碗轻轻碰撞的声音,赵林见云息庭肯吃东西,松了一口气:“夏荷放心不下长公主,执意今日守夜,公子要在哪里歇息,我去把房间收拾一下。”
“不必了,叫夏荷明日一早再来,夜深人静无人打扰,我想好好陪陪郁儿。”
失去方知珍惜,即便是无所不能的云息庭,也终难过这一关。
“好,我会转告夏荷,公子脸色不佳,也要保重身体。”
赵林叹了口气,转身想离开之际,瞥见一侧书桌乱糟糟,想着去收拾一下再离开。
几张纸散落在书桌上,像是有几滴水渍滴在纸上已经干涸,分明是眼泪滴下的痕迹。
“公子,这些纸张……”
赵林虽没多大的学问,可字还是认得的,那一张张写满云息庭字迹的纸,总觉得不会无缘无故散落在这里。
云息庭抬起头去看,不想开口去问,起身走过去看。
“公子忘记长公主,想必这些,能让公子记起一些往事。”
云息庭体力尚未恢复,被赵林扶着,坐在椅子上。
烛光有些暗了,见云息庭看得出神,赵林又点了拉住摆好,这才退出房间。
难得的安静,难得的独处时间,云息庭一别两月有余,也该让出空间,让他们好好呆在一起。
“长公主怎么样了?”赵林刚一出门,便看见赶来的夏荷。
她在悬崖边晕倒,刚醒来没多久。
若不是赵林拦着,她一早就跑过来了。
“今日你别打扰他们了,长公主有公子照顾,明日再来服侍。”
“可我担心长公主她……”论起对温郁的感情,夏荷敢任第四,没人敢认第三。
赵林摇摇头:“听话,回房明日再来,我去下山帮着寻找陶神医,你好好休息,明日还要靠你照顾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