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烛二行的表情,温郁有些不详的预感,手中的信似乎有千金沉。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再看一看烛二行的表情,刚好赵林出来向所有人敬酒。
其他都好说,只是突然想起大年初一她在若兰寺求得的签文,说云息庭会有劫难,有些担心而已。
于是温郁皱眉向烛二行问道:“人没事吧?云唐那边可妥善处理?”
“人没事,云教主玉笛公子的名号,只管往云唐城外一站,郑国立刻息事宁人。”
这才有所放心,把信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在赵林走过来敬酒之前,小声说道:“等喜宴结束再说,结束后你来我房里,再和我细说。”
赵林已拿着酒杯走到温郁面前,她换上笑脸,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接受着新郎官的头份敬酒。
酒过三巡,热热闹闹直到婚宴结束,天儿已经很晚,温郁一边喝着解酒浓茶,一边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
高兴亦或不高兴,温郁借喜宴多喝了两杯,好在陶星河提前准备了醒酒药,这会才能保持清醒。
烛九阴二人老老实实站在温郁面前,恐怕烛一言已经得知云息庭的消息,面对温郁时,喜忧参半。
“长公主,云教主的信……您看了吗?”烛二行懦懦开口,心里七上八下的。
“还没,他人在哪?”
“卑职来襄城时,云教主还在云唐,眼下不知在哪。”烛二行老实回答,“要不长公主还是先看看信吧。”
想必烛二行是有什么重要口信,而且是在温郁看完信之后才能说,所以一直催着她看完。
温郁早已看出这事八成是凉凉,不然以烛二行的性格,不会如此愁眉苦脸。
还有烛一言,死眉塌眼地往他面前一站,温郁就差往地上一躺,让他默哀了。
从怀里掏出信封,上面隽秀带着苍劲的自己,竟然都能让温郁心动不已。
长公主亲启。
这个称呼,还真有些讽刺。
信封里面是只写了几行的信纸,不用看内容也知,短短几行,满眼绝情。
“吾知误会长公主,不求原谅,只求能与长公主说声见谅。
长公主身份贵重,在下高攀不上,人各有命,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望天各一方,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吾之所言,三月后成亲,恐要辜负,愿长公主嫁得如意郎君,顺遂如意。”
颤抖的手放下信纸,温郁扶住额头,头痛欲裂。
“长公主,云教主还有话要转达。”烛二行见她看完信,清了清喉咙后,边说边看她眼色。
“说吧。”她还能坚持听完再崩溃。
烛二行听她声音都有些颤抖,咽了咽口水,开口道:“云教主说既然你们有缘无分,还请长公主念在陛下一往情深,二月十六随陛下回宁都,涟殇教风水是养人,可庙小装不下大佛,恐再难留长公主常住。”
话已至此,他是生怕温郁会留在涟殇教,让人传话赶她离开。
庄周梦蝶,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人生如戏,变化无常。
也幸得,温郁一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墨锦衍正在来襄城的路上,想必云息庭不会回宁都复命,多半是来了襄城周围,就等二月十六我回宁都后再回涟殇教。”
温郁突然平静下来,把信纸叠好,又装进信封中。
然后得到了烛二行点头称是的答案。
温郁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见方钱箱来,打开后,里面是一打一打的银票,以及箱底里一些金银首饰。
她拿出几张大额银票来,和箱子里的首饰放在一起,交给烛一言:“这些东西,等我走后,找个机会交给我师娘,钱交给涟殇教做储备,金银首饰给她们分分,别浪费了。”
又把大多银票卷在一起系好,交给烛二行:“这些银票替我交给我爹,我在宁都的茶馆和歌舞坊,是我给我爹以后养老之用,现由刘冲掌管,以后都交给我爹处置。”
烛二行没敢接,但凡有点智力的人,都觉得温郁这是在交代身后事:“长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把我的东西分分啊,以后我都用不到了,还有你们俩明日把我二月十六看不见云息庭就自杀的消息传出去,我想以你们的打探能力,应该能探知云息庭藏身的地方,务必把他诱骗回涟殇教。”
“这……恐怕不太好吧?”烛一言也觉得不妥。
温郁苦涩一笑:“或者你们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云息庭哄骗回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就照我说的去做吧,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要在二月十六那日,看见云息庭,我若见不到他,没准真会做什么傻事出来。”
“长公主……”
“乏了,我要好好睡一觉,你们回去吧。”
温郁哪里能睡得着,抱着云息庭的那封信哭了好久。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空荡孤寂的屋子,此时此刻,温郁的孤独无人能懂。
起身走出房门,温郁站在云息庭的房门外,推门进去。
油灯点亮的那一刻,他的气息,充斥着整间屋子。
那张床,还留有他们温存时的回忆。
“云息庭……”
温郁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泪水已经决堤。
“云息庭,我爱了你这么久,穷极一生的爱都给了你,为何你要负我……”
“信誓旦旦,再三承诺,非我不娶,都是谎言……”
“我真傻,真的,最后的时日,还对你抱有幻想,可笑至极。”
温郁跌跌撞撞,在屋中游荡着,边哭边笑:“我自城南北望,那里有郁儿的家,北望思卿不见卿,日日盼卿至。”
她跌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锁住的抽屉的锁,磕疼了她的手。
不知为何,一把小锁,竟引起悲痛中的温郁注意。
好好的,为何要把抽屉锁起来。
温郁回忆着她住在这间房时有没有这把锁,想来她这不爱读书写字的人,也很少往这边来。
应该是有的吧,温郁觉得自己曾经见过,当时想着谁还没有个隐私,也就没有问过。
可她如今,却像着了疯魔一般,偏想把锁砸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云息庭什么秘密。
找来石头用力去砸,尝试了几次,终于砸坏了锁扣。
抽屉打开了,里面只有几张写满字的纸,以及放在最上面的一个信封。
不知是何时写的,信封的称呼还是郁儿亲启。
温郁迫不及待打开去看,信中的内容,竟是和她讲述为何对她忽冷忽热,为何迟迟不肯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信中提及喻欢,想必是钱茂攻打涟殇教之前写的,不知为何一直放在抽屉里,没有交给她。
这些事,温郁已经听陶星河说过了。
放下信封,再去看下面其他纸张,只一眼便知写了什么。
是云息庭的日志,记录着他某一时段的心情。
“至此往后,吾决心与郁儿不复相见,回涟殇教的第一日,思念如狂,不知她在宁都是否安好,是否察觉吾与她,再无可能两相欢喜。”
“天上飘过的云是你,耳畔吹过的风是你,吾身立千翠之巅,手执玉笛,吹一曲相思意。”
“吾心中有一个声音,时时响于耳迹,说郁儿回来了,大抵是幻听,念了几日。突然今日再次响起,打开门之际,你与我相对而战,满心欢喜。出手伤你本非本意,你可知你落寞转身之际,满心疮痍,吾心之痛,痛如剜心。”
“郁儿回来了。郁儿回来了。郁儿回来了。”
“距离不远,你躺在床上,吾坐于桌前,相看无语,满心是你。”
心痛到无法自拔,温郁抱着纸张,无声呐喊。
云息庭,云昭,云北望。
如此爱着温郁的心,怎么就把她忘了呢。
“北望哥哥,你回来啊,郁儿想你,想你……”
泪水浸湿了纸张,晕染了墨迹,留下一滴滴泪迹。
哭声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张张写满相思的信纸中,温郁沉沉睡去。
二月十三,距离相约之日还有三天,襄城满城风雨,传言涟殇教主不归,长公主魂断千翠山。
温郁独自布置着他们的婚房,红绸红烛红喜字。
二月十四,在现代特殊的日子,只是古代以阴历记日,方可忽略不计。
听说陶星河下山寻找医书未归,墨锦玥急疯了,带着碧儿在襄城找了一日。
二月十五,墨锦衍到达襄城,去了若兰寺祈福,扎营至千翠山脚下,墨锦玥下山会面,回来时转达:成婚前一日,新人不宜见面。
于是墨锦衍守于千翠山下,温郁足不出户,整理喜服的最后细节。
与此同时,陶星河依然下落不明。
二月十六,大婚之日终于来临。
温郁独自坐在房中,等不来她想等的人。
“长公主,陛下来了,已到涟殇教门口,马上前来。”烛一言在门外喊着,这几日温郁把自己关在院子中,没有出来,也没人能够进去。
“知道了,请他去涟殇教大殿,我梳洗打扮一番,再去见他。”
温郁说罢,起身走至柜前,拿出两瓶药来。
一瓶心滞水,服下后一个时辰内心衰而亡。
一瓶假死药,能撑两个时辰,之后处于昏睡状态。
“没什么用了。”
温郁笑了又笑,把两瓶药揣进怀里,对着镜子检查她的妆容。
红衣喜服,凤冠霞帔,原本应该喜庆的日子,终要变成末日。
毁灭吧,她累了。
真的,一切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