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诚馆内,除去时不时会出声喊选手序号的工作人员外,只剩下和弓拉开,羽箭飞出,还有羽箭命中标靶,抑或是安土的声音。
上原朔盘腿坐在座位上,看着己方场上的三位选手。
近藤诗织的状态上扬不少,前八箭命中了六箭。
北条弘树的状态则一如既往地稳定,同样拥有八中六的成绩。
但白石芽衣的表现,却让上原朔忍不住有些皱眉——女孩的表现,是七中五。
而女孩平时的情况,通常是七箭命中六箭,或者干脆就是全中。
与之对应,对面郁文馆那位拥有能力的二号选手,却似乎发挥超常,拥有了八箭中七的成绩。
剩下两位选手,则是一位命中五箭,一位命中六箭。
说实话,上原朔并不在意这一轮的输赢,毕竟如果这一轮输了,那么下一轮他可以继续以十箭全中的成绩来进行扫尾。
可白石芽衣明显出现差错的发挥,让他的设想有所动摇。
毕竟弓道不只是一个人的比赛,就算他一个人发挥再好,也需要队友的稳定发挥才能够获得胜利。
一旦女孩的状态延伸到下一轮,那极有可能出现更差的,甚至他也无法挽回的成绩——郁文馆的队员中,还有两位实力最强的可以在最后一轮出场,完全拥有在白石芽衣发挥失常的情况下掀翻北河的可能。
“白石同学……”上原朔喃喃念道,“这不像是平时的白石同学,她可从来没有在弓道上出过差错……”
……
六号射位。
白石芽衣左手挽着和弓,螓首微垂,让别人看不清表情。
女孩的右侧是北条弘树,而这位次席却在发现她的异常之后没有选择立刻指出。
换作近藤诗织,如果发现白石芽衣的发挥失常,或许在两三箭前就已经选择开口。
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因为好几次比赛以来对手的古怪?还是因为上原同学的回归?还是两种原因都有?
脑海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女孩听见工作人员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响起。
“六号选手,请迅速准备!”
又该到我了……为什么会这么快……
女孩略显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标靶,却总觉得标靶的形状在不断扩散,难以被束缚在某个固定的地方。
白石芽衣机械地举起和弓,将倒数第二支羽箭搭在弓弦上。
如果这一箭就只是这么射出,那肯定会射失……
甚至不用让自己的目光再次聚焦,再次凝聚,女孩就能判断出自己这一箭的结果。
“白石同学。”北条弘树终于声音低沉地开口,“时间限制快要到了。”
话语成功让白石芽衣无法集聚的精神与视线恢复正常。
但眼下剩余不过五秒钟,在还需要调整姿势的情况下,根本不足以让她完成有效的重新瞄校。
怎么办……如果这一箭再射失,我就要输掉这一轮了……
女孩看着远处的标靶,眸光凝集。
她不能容许自己出现失败——或者说,她不能容许因为自己的缘由而出现的失败。
更何况,这是上原同学刚刚回归的第一战,我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浑然不知自己一句话激起白石芽衣什么想法的北条弘树,看见女孩眸光陡然凝聚,仿佛其中带上了无形的准星。
白石芽衣右手拇指与食指轻盈而迅捷地松开。
羽箭破空而出。
上原朔看着那一支羽箭,总觉得那支羽箭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灵魂。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其他人的箭矢都是因为拥有者的动作而直奔标靶而去,但白石芽衣的羽箭……更像是羽箭自己借助白石芽衣的力道,自己朝着标靶飞去。
他的眸光微亮。
至少眼下这一箭,才是白石芽衣应该有的水平,才是这位制霸北河两年的弓道首席应该拥有的实力。
而女孩看起来有些犹豫的发挥,甚至让上原朔怀疑起了自己——不会是白石同学故意示弱,等到最后突然发力,让对手的二号选手不能够直接动用能力吧?
通常来说,使用能力之后,持续时间足够覆盖一轮——但白石芽衣一开始就明显失常的发挥让郁文馆的二号选手没有下定决心使用能力,而是准备以平常的实力继续下去。
而等到眼下再使用能力,能够生效的时间也就是最后两箭,相当于以策略限制了对手能力的发挥。
白石同学之前已经有类似的设想了?
上原朔看着白石芽衣纤细的身影,思绪中疑问不止。
可是她刚开始比赛的状态,明显比往常都要不如……
……
不管上原朔怎么想,郁文馆的三位选手确实被白石芽衣突然而来的发挥打乱了方寸——白石芽衣的失分集中在七箭的后三箭,这就让郁文馆的二号选手更有信心于只用平常实力来压过这一轮的北河。
而他们接下来的表现,似乎证明了他们并不打算使用能力,而是想要尝试一下运气如何——毕竟上原朔先前十箭十中的表现,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不用能力的二号选手,还没有资格在上原朔面前挺直腰板。
虽说用了也不一定能挺直就是。
于是,第二轮最后的结果,就是北河仅以一箭只差赢下郁文馆。
郁文馆的三位选手,命中分别是九箭,七箭,六箭。
而北河的三位选手,也就是近藤诗织,北条弘树,白石芽衣,命中分别是七箭,八箭以及八箭。
换句话说,郁文馆的二号选手运气不错,保证了压住白石芽衣一头,但他的队友却没能够做到与北条弘树相同的程度。
白石芽衣停在原地,听着工作人员宣布北河胜利的声音,没有多少实感。
她期待的获胜,是凭借自己平日里苦练,来获得的胜利。
而不是在最后的紧急关头,不得已动用平常自己从不愿意展露的能力,狼狈至极地拿下这一轮。
更何况,比起上原朔的十箭十中,女孩的十箭八中,让她与上原朔同样的名誉首席看起来有些刺眼。
“白石同学,该回去了。”白石芽衣感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
“近藤同学。”她有些茫然地转过头,看见走到自己身边的近藤诗织。
“白石同学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吗?你的手摸上去好冰……”近藤诗织有些担心地伸出右手,想要摸一摸白石芽衣的额头。
她的右手被白石芽衣同样冰冷的左手挡住。
“不用,近藤同学。”白石芽衣摇头的动作看上去略显生硬,“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那……先回到大家身边再说,比赛已经结束了。”
“……嗯。”
……
北河席位上,上原朔站起身,朝着北条弘树迎上,“北条前辈,今天的发挥相当不错。”
“能得到上原同学的一句称赞也算是少见了。”北条弘树笑着摇了摇头,注意到上原朔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后。
“上原同学,再看白石同学吗?”
“是的……白石同学今天的表现,让我既觉得可能是故意这么做,也觉得可能是前半段的发挥失常。”
“是发挥失常。”北条弘树转过身,同样看向和近藤诗织一起走回的白石芽衣,“之前第八箭时,如果我没有提醒白石同学,我甚至觉得她有可能会来不及射出那一箭。”
“怎么会这样?”上原朔皱起眉头,“白石同学之前那么长的停顿,究竟是在干什么?”
“我不清楚。”北条弘树毫不犹豫地摇头,“要我说,我虽然负责弓道部的大部分事务,但上原同学和白石同学,你们两位名誉首席,我是一直不敢说能了解多少。”
“北条前辈,这个说法实在是……”上原朔被北条弘树的一句话噎得有些尴尬。
“比起之前来,现在的上原同学更好些,但是白石同学……从她进入弓道部到现在,一直都是那样。”
“那就更奇怪了……白石同学几乎没有过状态波动,今天这样的表现肯定是碰到了什么事情。”上原朔用食指的指节敲了敲额头。
“或许吧……但这是我触及不到的事情。”北条弘树偏转身体,让自己面对上原朔,“如果说有谁能影响到白石同学,我只能想到你,上原同学。”
“我……”上原朔指了指自己,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
九月份的时候,如果不是他提出暂时需要离开弓道部的练习与比赛,甚至提出让近藤诗织加入弓道部这件事,白石芽衣又怎么会出现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从这个角度来说,北条弘树的说法绝对没错。
“好了,白石同学回来了,这件事情就算上原同学想要询问,也请私下去问。”北条弘树截断话题,又特意强调了一句,“哪怕是近藤同学,也不应该旁听。”
“是。”上原朔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毕竟,无论是出于私人原因,还是出于为弓道部着想,他都肯定是要去完成这件事情的。
走近北河席位的白石芽衣,看见正朝着自己看来的上原朔和北条弘树。
他们肯定不会用什么奇怪的眼神看自己,这是白石芽衣可以确定的。
可他们的眼神中究竟包含着什么呢?是对于自己实力退步的惋惜?或者对于自己发生这样状况的分析?
那些在眸中的未知部分,对于她来说,或许比奇怪的眼神更加可怕一些。
所幸,上原朔和北条弘树都没有针对这件事情特意开口的意思。
“虽然白石同学之前的发挥稍微有些瑕疵,但能够只用两轮就赢下对郁文馆的这场比赛,绝对是值得我们高兴的事情。”北条弘树的语调略微上扬,一笔带过白石芽衣的表现,也没有提到上原朔的十箭十中,仿佛所有人的贡献都是均等的,“本来的话,今天预计的结束时间应该是下午三点到三点半之间,但现在不到两点半就已经结束,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看起来明显情绪高亢的森可隆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总不能现在再去找一家博多火锅店去聚餐。”
博多的火锅店多有辣味,所以在冬天聚餐食用以驱寒再合适不过。
上一年上原朔还没有加入弓道部之前,白石芽衣也去过几次,至少没有表现出排斥。
“说起来,距离上一次去空音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次席?”神谷毅插入对话。
“我都忘记这件事情了……”北条弘树笑了笑,“之前又是比赛,又是准备考试,连平常的活动都做不到保证。”
“大家呢?对先去空音‘放声歌唱‘,再去火锅店聚餐有什么想法吗?”完全忽略掉身边富田菱的北条弘树环视身边的弓道部员们,询问道。
“我还有事情,就不去了。”白石芽衣用清冷,又略显虚弱的声音回应道。
北条弘树瞥了一眼上原朔。
“我临时有些事情,但近藤同学今天应该是没有其它安排的,可以和大家一起去。”上原朔沉默片刻,将自己和近藤诗织的行程安排出来。
“上原同学?”近藤诗织略显诧异地看向上原朔。
明明他上午还说下午弓道比赛之后没有事情,要带着自己到家里为月测复习的……怎么会突然有事情?
“放心,近藤同学,事情处理完,我就会回火锅店找你们的。”上原朔笑着回道,“答应复习月测的事情,我可没有忘记。”
“那……好吧。”虽然有些不满于上原朔突然更改行程,但上原朔的保证还是消弭了大部分女孩的不满,“我就跟大家一起去了,上原同学记得早一点过来。”
“嗯,放心。”上原朔再次笑着保证。
讨论完的众人陆续走向至诚馆的出口,走向自家校车停靠的位置。
白石芽衣走在最后。
“上原同学。”就要轮到上原朔上车的时候,北条弘树拦住了上原朔,“白石同学先上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上原同学说。”
白石芽衣抬起头,打量了两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动作稍显虚浮地登上了校车。
“虽然对近藤同学感到很抱歉,但白石同学的事情,我也只能麻烦上原同学你了。”等到确认白石芽衣已经走远,北条弘树略带歉意地开口。
“北条前辈不用在意,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