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随-梦- . lā水,手机,电源,换洗衣物和必要的洗漱用品,两人份的物品塞进一个大号旅行包里居然也足够。
当然,这个包由我背着,出行费用则由邵昊负责,因为小爷我的钱包已经寒碜得只剩一张身份证是有用的了。
走到玄关处换鞋时,邵昊已经在电梯口等我。
“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应该没有。”
“那就把门锁好。”
“噢。”
我应了一声,反手关门。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丝犹豫,想要留下来。
我想我大概是前二十年生活得太安逸了,总是安于现状,所以遇事就想找个稳定的场所呆着,至少方便躲避。
透过门的缝隙朝客厅里看了一眼,高大的玻璃橱柜立在墙侧,最高一层的黑色钟盘上,分针和秒针正走到Ⅻ的位置,而时针则定格在暗红的Ⅶ——早上7点整。
7是一个劫数。
说好的今天下午动身,邵昊却提前了近十个小时。对此他的解释是:“买票的时候看错了时间。”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钥匙插进锁孔逆时针转了几转,彻底锁牢。
我背上包跟在邵昊身后走进电梯,看着表示楼层的一列数字从上往下交替变换,心中对这次远行升起了莫名的期待。
邵昊说:“现在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走着过去。”
“走着过去?”我诧异,虽说林海西苑离火车站并不算太远,但也不是三五分钟的事儿,怎么着也得走上四十分钟吧。
“对,走着过去。”邵昊说话永远是一副不容置喙的姿态,“正好趁现在有时间,我把情况都给你说清楚。以后再想说可就没时间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跟你爸钟铭恩也有关系。”
电梯刚好到达一楼。不等我发言,邵昊率先抬腿走出电梯。
我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你爸是十六年前带着四岁的你回到了椒陵,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你也说了那时我才四岁,对这些事我能记得有多清楚?
“在回到椒陵之前,你爸并不是一个中学教师。”
“我……不记得了。”但是你不能否认我爸在人民教师这个岗位上的辛勤付出吧?
“那个时候你爸是真的幸运。”说这话的时候,邵昊的语气中透着一股讽刺。
我听得莫名其妙,“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不急,待会儿跟你解释。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在椒陵一住就是十六年,从来不曾出过远门,唯独十年前,他离开椒陵,一走就是半个月?”
十年前?十年前我十岁,还在小学三年级,老爸是高中老师,期间确实曾以出差的名义,令我寄住在朋友家两个星期左右。
邵昊突然盯住我,一字一句道:“就是那半个月里,他欠了我一条命!”
我被这眼神吓到,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背包撞到了路边经过的一位老人。
老人拄着拐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炸着嗓子训斥我:“伢欸,走路当心点子,我老头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摔,摔倒了怕你扶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急忙忙地向老人弯腰道歉,也顾不得老人还在身后骂我什么,赶紧回到邵昊跟前,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事实。”邵昊又恢复到之前惯见的冷漠姿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对你说的,但事实是,那半个月里,他跟我们一起去了内蒙。”
“内蒙?”我不合时宜得笑了。出差出到内蒙?行啊钟铭恩老同志,旅游都不叫上我。
“确切地说,是内蒙黑城。”
“那儿风光好不?”
邵昊睨了我一眼,“你以为我们是去游玩观光的吗?”
“不然你们去干嘛了,实地考察?我爸还有这技能?”
邵昊冷笑,言语间的讽刺意味更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从这话里觉出不对劲儿来,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内蒙黑城,那是什么地方?
“黑城现在不过剩下一堆废墟,位于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库布镇东南方向,濒临巴丹吉林大沙漠,至于更具体的位置我就不记得了。”
“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内蒙黑城是古城遗址,那种地方,你该知道的,总有些不寻常。”
“你说的不寻常是指什么?”
“我和你爸,还有其他一些人,在当时可以说都属于同一个组织。我们的任务就是将黑城被埋藏的财富带出来上交,这是规矩。可惜了,重金之下,难免有人鬼迷心窍。”
我没再搭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邵昊继续说道:“钟铭恩也许是个好父亲。但很可惜,在十年前,他没做出正确的决定。”
我后背几乎被汗水湿透,强作镇定地问他:“我爸做了什么?”
“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惊扰了亡灵,害死了所有人!”
我呆在原地,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
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惊扰了亡灵,害死了所有人!
四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在我耳边炸响,翻腾,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撼力,充斥了所有思想。
“不对……”我冷冷地看着他,“你说他害死了所有人,那你怎么还活着,他又是怎么回来的?”
邵昊也停下了脚步。与我对视两秒后,他突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很纯粹,不带任何嘲讽或冷酷的意味,只是单纯地笑了一下。
这种不该出现在邵昊脸上的表情突然出现,确实让我有些恍惚。
“我要是死了,十年后的今天你爸还能把你托付给谁?谁会带你走这一趟?你爸要是死了,你这十多年来的学费谁给你出?”
“这……”这怎么听着像调侃?
“我推测你爸当初暗地里受雇于另一帮人,所以他最后还留了一手。也亏得他留了这一手,才能和我一起走出那个地方。不过这几千年的怨念,一旦被缠上了,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的。”
“我爸他……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在我看来分文不值的东西。”
我默然,姓邵的你特么不装逼会死吗?
“凭着当年的交情,我答应你爸,一旦事情败露,他可以把你送到我这儿,由我保证你的安全。”
“那我爸他自己呢?”
“继续做他该做却没做完的事去。”
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道:“我现在不想问你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也不想追究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只想知道,我爸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是我带你出来的原因了。见到你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更严重。欠下的总得还,但钟铭恩自个儿还不起的,你这做儿子的就得替他承担起来,否则我也护不了你周全。怎么,你就站这儿不走了?”
邵昊的声音依旧冷漠,这冷漠好似睡梦中的一盆凉水,把我兜头浇醒。我这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火车站外围的花坛处。
花坛旁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或是急着赶车与送行,或是刚走出车站急着回到自己熟悉的港湾。出租车竞相招揽生意,即便遭了无视或冷眼,在下一个到来之时依旧笑脸迎人。没有谁像我和邵昊这样,止步对峙,神色晦暗。
“我还没说完呢,你不用这么紧张。不过后面的事你过几天就能自己看到,不用我多费口舌。跟上来。”
一晃神的功夫,邵昊又走出十步开外。我定了定心神,追了上去。
过安检进入候车厅,此时距离乘车时刻还有十几分钟。邵昊找了个座位坐下,闭目养神。而我由于还没能完全消化一路上邵昊传输给我的信息,手机又被旁边这位在初次相见时就毁了个彻底,眼下真是十分得烦恼,且倍感无聊。
烦恼又无聊的我把背包放在邵昊旁边的空座上,准备先去趟洗手间,让自己冷静冷静。
洗手间里刚好走出一个戴墨镜的男人,黑衣黑帽黑手套,整得像是契诃夫笔下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在这个时节看来,说不出的怪异。
墨镜掩盖了他的面容,自然也不会透露出他的视线。但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感觉他似乎刻意地看了我一眼。
这种怪异的感觉促使我从洗手间出来后,还会不自觉地在候车厅里搜索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椒陵的候车厅并不大,且只有一层,我环顾整个候车厅,却没有再看到有哪个穿得一身黑的男人。
广播台开始提醒检票。邵昊把背包扔进我怀里,“走吧。”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张车票,带着我排队过了检票台,下到地下通道里。
走在地下通道的时候,我跟着人群一路往前赶,渐渐将邵昊落在了后面,邵昊却在我身后停住了脚。
我不解地回头看他,“咋了,快走……”话没说完,后颈一痛,接着我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