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苏的老家一年到头最热闹的就是春节,所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村过年,也把城里发生的新鲜事传回村里。
夏奶奶到地里摘过年要吃的蔬菜,把夏紫苏留在家里大扫除。
等夏紫苏把最后一面玻璃窗抹完,夏奶奶才回来,她心情似有些沉重,嘴角向下弯着,脸上的皱纹越发深重,她在夏紫苏身后站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喊道:“紫苏,你过来跟我捡菜。”
“哎”,夏紫苏端了一只小板凳,乖巧地坐到奶奶旁边,拿小刀把一棵棵蒜苗的须根切掉。
夏奶奶说话很婉转,她先问:“紫苏啊,你才开始上班,就给家里寄那么多钱,什么单位有那么好的待遇啊?”
“奶奶,我与人合伙,自己开了家医馆,工资要比正常上班高一些”,夏紫苏早就预料到奶奶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开医馆要垫本的吧,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奶奶的声音已变得严肃。
“钱是别人出的,我主要出技术”,这也是夏紫苏一早就想好的答案。
“你想着别人的钱,别人想的是你的人,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啊,钱没有可以挣,人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奶奶叹了一口气,捞起挂在衣襟上的手绢沾了沾眼角。
夏紫苏慌神,也不知道谁跟奶奶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能好言安慰:“奶奶,你放心,他是很好的人,怎么会毁了我呢?”
“那是你不懂人心奸险,人家那么有钱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对你,古代有钱人还三妻四妾,现在的人更是玩玩就过的,难道你能厉害到可以让人家对你另眼相看?”
夏奶奶年纪虽大,头脑却很清楚,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
夏紫苏头大起来,奶奶向来慈祥温和,很少有这么较真的时候,她只能无力地说:“奶奶,起码我没有吃亏啊!”
夏奶奶不依不饶,感伤地说:“姑娘家名声最重要,你跟人家不黑不白的,名声搞烂了,以后怎么办?你从小就命苦,现在还这么不拿气。”
“啧,你这老太婆,就只会在外面听人嚼舌根,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就是有钱吗?我们家紫苏还有才呢,怎么就不能让人另眼相看?就凭她这手医术,我看还是人家高攀了她!”
夏爷爷不知何时抱着水烟筒走到了旁边,听夏奶奶越说越丧气,这才不满地出声。
夏紫苏闻言跳起来,勾住夏爷爷的手臂,欢喜地附和:“爷爷说得对!”
夏爷爷自得地说:“我前段时间还去看倪医生了,说起你来,他说你有慧根,将来你的医术一定会超过他,哼,有钱人多的是,有本事的名医万里无一!”
夏奶奶见爷孙俩说得高兴,自己也想开了些,拿着菜盆子洗菜去了。
“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里来瞧瞧,我可不管有钱没钱的,要找我孙女,得有本事才行!”夏爷爷挥舞着手说。
“嗳,爷爷,你已经见过他了”,夏紫苏脸上飞红,吞吞吐吐地说。
“上次来家里的那两个?是高的那个还是矮点的那个?”夏爷爷兴味盎然。
“高的那个。”
“高的那个人看着挺有主意的,我看行,你别听你奶奶唠叨,任何事关键是看自己,成天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能成什么事!”夏爷爷吸完最后一口烟,夏紫苏忙从他手里接过烟筒靠着墙壁放好。
“你还自己开医馆了,有出息!”夏爷爷夸奖了几句,哼着小调出去遛弯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夏爷爷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夏紫苏担心以他的年纪身子受不住,去药柜里找了苍术、泽泻、茜草等几味草药出来,熬了碗醒酒汤伺候他喝下去,等安顿好走出房间,跨年的爆竹声密匝匝地响成一张网,已是深夜十二点。
夏紫苏了无睡意,干脆打开后院的门,信步走到田野间,在一个较高的位置坐下来,夜微凉,四处燃放的烟花与天空的繁星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她想起安煦与她说过的话,也细细回味了爷爷和奶奶白天表达出来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很难说对错,但境界和高度却是明明白白的,在那一瞬间,她突然顿悟,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让她烦恼的那些流言蜚语和身份门第高差都变得微不足道。
安煦是很厉害,但她这么努力,总会成为爷爷口中万里无一的名医,她会站到与他一样的高度,足以与他相配。
她胸中激荡,血管里涌起一波潮汐,思念如风而至。
手机里响起信息提示音,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一段,那是她设置的专属安煦的声音。
安煦只发来“晚安”两个字,但前面还有一张照片,湛蓝的天空中两只比翼奋飞的丹顶鹤,背后的一片流云很像一颗心的形状。
夏紫苏心里一动,倒回去看图片发送时间,是13:14,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有意地选择了时间发送,而她竟一整天都没拿出手机来看一眼,不觉有些愧疚,要回条信息给他,却无论怎样都表达不出心里的激荡之意,她打了字又删,删掉又打,一直都不合心意,最后干脆一字不说,只发一个红心小表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