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理她,吵架气势不能丢,我就给她留了一个高贵的背影,让她在那里跳脚。”贺董薇如是回答,说得有些过于轻松,还有一点点炫耀的味道,没有留意凌厉此刻不安的眼神。
“薇薇,那你……”他斟酌自己有些迫切不安的语气,换了一个方式问:“那你信他说的话吗?”
“我要是信,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给贺家埋了大雷,如果她的还有雷了,我们不接招也得接招,至于抹黑你,我要是真的信一个疯子的话,才是真的抹黑你。”
凌厉没有继续追问,在贺董薇眼里,他一直都是最好的,这种无条件的偏袒,让他无比的得意和沉沦,可人无完人,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完美的,他只是愿意塑造一个她喜欢的形象罢了。
莫娜是结合自己的经历,笃定他实质就是个毫无感情,心狠手辣的人,而凌厉,他习惯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恶劣的本性可以到达哪一步,对他来讲也是个迷。
而他最担心的就是贺董薇会因为他的不完美而消减对他的偏爱,甚至会畏惧逃离。
——
凌厉家。
两人一进家门,就听见一阵超脱凡俗的梵音在整个空间回荡,随即就是满屋子的狼藉,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颓废气息,是香火味伴着螺蛳粉的腐臭味,和那一声声循环往复的大悲咒‘琴瑟和鸣’响起的抽噎。
两人在沙发后面的地板上找到了邹晓晓,她正抱着一个帝王棺椁同款的小盒子在地上哭。
茶几上还有几个外卖盒,客厅的地板空地,还撒着一些祭祖是用的纸钱,还有吊唁的花圈。
最可笑的是,邹晓晓这货,一边哭一边用黄瓜敷着面膜,一抽一抽的,眼睛肿得上过擂台似的,却无泪痕,
见到熟悉的两人进门,她终于坐了起来,抱着怀里的骨灰盒,声音沙哑地喊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我哭得好累呀,你们要不要帮我续一下,习俗说,哭丧,要七天,可我实在没有眼泪了,都快干瘪了,……蔡萍呐~~妈呀~~,你扔下我该怎么办啰~~~~”
也不知道这中二小朋友是从哪里学来的号丧,吵得凌厉脑仁疼,她手里紧紧抱着的那个棺材骨灰盒格外的渗人。
蔡萍病逝,不是猝不及防的突发状况,再大的悲痛,在面对她被病痛日日煎熬折磨的痛苦时,早已被消耗得差不多,解脱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面对亲人的离世,悲痛伤心是应该,但要凌厉学着邹晓晓这般悲痛欲绝地嚎啕大哭,他做不出来,更何况她对蔡萍的感情是复杂的,爱和恨都算不上,在他人格形成的最重要阶段,她缺失了二十年,再浓烈的感情,也会被岁月淡化,她就是一个曾经和他很亲密的陌生人。
那个人在他心里挖的伤口,早已长出了新肉,就算她人没了,他的心也不会疼,只剩喟叹和对不完美结局的一点点酸涩罢了。
只有贺董薇这种特别容易被情绪感染的人群才会受影响:“晓晓,别难过了,我们把蔡阿姨放回去,让你妈妈安心走好不好?”
邹晓晓一愣,暂停了哭嚎,看着贺董薇通红的眼睛发问:“我妈不是在殡仪馆吗?”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难以理解对方的具体意思,“那抱着的……”是谁?
邹晓晓恍然大悟,继续悲泣起来,抚摸了一把骨灰盒说道:“这个……是我给蔡萍,呜,买的……新房子,秦始皇……同款,老板说……能庇佑~~~子孙,你看,我一拿出来,你们就回来了,啊~~~~~蔡萍哎~~~~妈呀~~~~”
外人要是看了,十有八九会怀疑蔡萍是不是被这中二货气死的。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她波浪线的嚎啕哭丧,一波冲一波,直捣活物的中枢脑仁,非得全部送走不可,就连刚回家的小弟,也提不起兴奋劲儿,一脸嫌弃地脖子后仰,来抗击这‘死亡波浪’的冲击。
凌厉一把关掉音响里循环不断的‘大悲咒’,命令道:“闭嘴!要哭坟对着坟头再嚎,给你一个小时,把你这堆鸡零狗碎清干净,否则我就把你清干净!”
屋内一地的纸钱凌厉忍了,可这新买的滑板、乐高和音响设备是怎么回事?买纸钱送的?
凌厉甩手回了房间,邹晓晓被吼了后,情绪一下子高涨到了顶点,
“啊~~~这后哥呀,我妈头七还没过,就开始虐待我,我随她去算了……”她嚎归嚎,身体相当诚实,已经开始争分夺秒地打扫起来。
这副场景,贺董薇忽然悲伤不起来了。
——
论兄弟,阿虎绝对算得上满分,之前凌厉托付给他的事情,他丝毫也不敢懈怠,知道凌厉的计划后,很厚道地帮他安排了蔡萍的后事,该做的都做了,就等着她回来给蔡萍上最后一炷香。
蔡萍的葬礼,简简单单,邹家的亲戚不多,凌厉家更不用说,能来的人都是那些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凌厉给蔡萍找了一块绝好的墓地,下葬那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这样的天气里,并没有给丧事添加压抑的气氛,
大概是有外人在,邹晓晓正常了许多,一身黑色,大墨镜盖着她灯笼肿的眼睛,嘴巴抿紧,露出的尖下巴,看上去和凌厉一样的高冷。
用她中二少年的思想说,“失常是对离世亲人最大的悲痛的表现,这是年轻人的仪式,从此,我将蜕变成长,坚不可摧。”
哪怕蔡萍的丧事办完,邹晓晓‘失常’后遗症偶尔还是在的,比如持续好多天的孩子气,每晚向贺董薇索要‘母爱’,非要和她同床共枕。
一天两天,凌厉就忍了,可一个月都过去了,她似乎把贺董薇当成她的私人‘暖床丫鬟’,网也不上,游戏也不打了,每天两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躲在房间里,窸窸窣窣地传出耐人寻味的声音。
这天凌厉实在耐不住好奇心,趁两人还没关门时,静静地倚在门边,把头探了进来,
身体藏在被窝里‘鬼祟’的两人,背对着凌厉,不知道在秘密研究什么,神色激动,
正当凌厉想凑近看时,邹晓晓立马感觉‘危机’,“嗖”地一下把头探了出来,
“出去,这是女寝!”
‘守纪律’的邹少女立马化身了舍管阿姨,对着凌厉这个浑身散发登徒子气息的坏男人下了严厉的警告。
明明是自己家,却被划出了禁地,没有比这更憋屈的房东了。
凌厉双手交叉,感觉自己忍这‘失常少女’好久了,都已经看不出她还有悲伤的痕迹,这难不成是‘失常’到后期,开始叛逆还会传染的迹象?
把他家纯净的小薇薇彻底染成了她的‘狐朋狗友’,开始把他排斥在外了。
他俩刚升温发芽的爱情幼苗,要是遭遇霜降,这还得了?
“那请你回到自己的寝室,”我忍你很久了。
邹晓晓听不出凌厉即将‘揭竿起义’的语气,可贺董薇却闻到了,立马钻了出来做‘和事老’,
“没事,那个,天冷了,我俩一起睡取暖。”
“那你去我被窝,我给你暖脚。”凌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对两人前后的态度天差地别,既不把邹晓晓当外人,也不把她当自己人。
“哇!听听!这是正经男人说的话吗?再不走我可要耍拳了。”
面对邹晓晓‘女拳’味十足的逐客令,凌厉不想与她计较,眼神勾人似的看着贺董薇,
贺董薇迅速移开自己的目光,看了一眼床头柜的大字闹钟,故作惊讶说道:“呀!都九点了,哎呦,好困好困,孩子明天还得上学呢,睡了啊,晚安!”
她打了个哈欠,无情地关上了房门,转脸立马又投入了和邹晓晓鬼祟的行为中。
“锁门了没?”
“锁了!”
“我房里还有半屋快递没拆,实在没地方落脚,谢了。”
“团结合作嘛……这个怎么装?”
“很简单,把说明书拿过来我瞧瞧……”
刚获得巨额‘遗产’的邹晓晓,趁还没被夺回之前,一口气满足了自己所有的‘愿望’,要不是凌厉把卡拿回得早,她已经有购买故宫的妄念了,
那天客厅里堆积的狼藉,只是她治疗伤痛的冰山一角,要是被凌厉看到她房间里买了一个‘淘宝’回来,还不得把人轰出门。
而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使用苦肉计,利用贺董薇的同情心,甚至忽悠她,声泪俱下地阐述那些东西都是蔡萍生平最喜欢的,她买回来也只是为了了结一个念想罢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凌厉如出一辙,真是一脉相承,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擦泪的纸巾能拧出半杯水来,
最后人傻钱多脾气好还‘母爱’泛滥的贺董薇,竟还自掏腰包,继续为她添置了许多‘蔡萍的遗愿清单’,
若是蔡萍知道自己养了这么一个‘大孝女’,会不会诈尸地起来看她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