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星斗小区别墅的院子里,地面上的积雪大部分融化了,只有背阴处的花草树木上还盖着厚厚的一层。
在玻璃走廊下的桌子旁,我还在读那本我带回来的日记。
回来的一个多月里,我一直在读它。因为这一个多月里,脑子不时地浮现一些奇怪的记忆碎片,可我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
在睡梦里也会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张熟悉的脸,可醒过来又茫然不知道是谁,那个痛苦,简直用语言难以表达。
耗子、大块头也跑了来,他们竟然也在和我一样遭受煎熬,他们实在记不得那些了。
于是我们就一起拼命读那本日记,一起想,一起拼凑。
这段时间,我不出门,不读书,不看信,不看邮箱,甚至连电话都不接,一直埋在那本厚厚的日记里。
读过几遍之后,再加上耗子、大块头的记忆,逐渐的,我开始把那些记忆碎片串起来了,看着日记里的内容,慢慢回忆起一些经历的事情,并越来越详细、越来越完整。
后来,就有了我上面讲述的这些故事,已经是很漫长的故事,可还有一部分记忆碎片,都是一些细节和不很紧要的人物,我日记里没有,也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了,毕竟14年间的事情,不可能都一一记得。
日记本里偶尔出现一些奇怪的文字符号(应该就是我随手写的图文),可我一个都不认得,偶尔想起几个来,又似是而非,不能确定。
所以,耗子、大块头也失去了耐心,他们决定不再费这个脑子,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去,他们的建议是把这些恼人的记忆碎片彻底忘掉。
我认为他们的建议是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忘怀,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让我魂牵梦绕的,非常奇怪。
妻子徐飞飞抱着一摞信件过来了:“阿龙,都回来一个多月了,你也该放下那个本子了。这些信件放的时间太长啦,你也该处理处理,别耽误了大事。总不能一天到晚沉浸那虚无缥缈的幻觉里——普涅、恩鲁玛、彭匹赫纳、迪那奎亚、伯爵阁下、女皇陛下、尼族美女战士……,都是什么呀?哪里有那些东西?都在哪里呢?”
我苦笑了一下:“亲爱的老婆,你总不能说,我离家这些日子,是找个地方猫起来写了吧?”我扬了扬手里的日记本:“我就是日夜拼命写,也写不了这么厚一本子,400多页,砖头这么厚,而且这里面大部分是简单的流水账,也太没文采了。”
“你显然不能是猫起来写,否则耗子、大块头你怎么带回来的?”飞飞也茫然又无奈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离家的这三个来月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可总是太虚幻了。还是回到现实吧,阿龙,我们都要在现实里生活呢。”
——飞飞一直认为我在幻觉,那本日记里的事情都是怪异的神话。
在她看来,我从离开家,只出去了3个月零6天,把耗子和大块头带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堆宝石(我和耗子、大块头都记不得宝石的来源),根本就没有什么14年,日记里写了14年的事情,不是神话是什么?
“老婆大人说得对,是啊,毕竟都过去了。其实,该忘掉的应该忘掉,托尔斯泰说:‘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忘却’,看来,我也必须忘却一些事情。”
“对啊,到底读书多,明白事儿。”飞飞笑起来。
我放下日记本,开始拆阅那些信件。
飞飞非常高兴,和小霞一起给我端来了水果和茶。
我一边喝茶一边看信,有些是来请教学术问题,有些是来要资料的,有的是来约稿的,有的是要我收货的,还有的是同学、朋友来问候扯淡的……
还有几封信,是知道我被学校解聘,要聘请我到他们学校去任教的,有的还直接寄来了合约和聘书,只要我签字就可以生效。
正在看着,突然听到院子门口有汽车的声音,抬头一看,三辆汽车停在门口,从上面下来一群人:金校长、林副校长、教务处的陆主任、我的恩师李教授、同事陶教授、孙副教授、学生会主席,急匆匆地走进来,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嘴里喷着白雾。
我放下手里的信,皱了一下眉头,心里一阵不爽,把老子解聘了,又跑来干什么?不过碍着面子,特别是还有我的恩师李教授在,所以勉强站起来迎接,请他们就在走廊里坐,同时喊飞飞给倒茶。
飞飞一看是母校的老师来了,立刻热情招待。
“啊呀呀,宇教授啊,您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金校长一边说一边坐下,脸上挂着少见的笑容:“给您打电话也不接,我都急死了啊。”
我不冷不热地说:“金校长,我已经不是学校的聘用人员了,没必要向您汇报什么了吧?”
如果平时我这么个态度,金校长一定勃然大怒了,可这次没有,仍然一脸的笑:“哎呀哎呀,谁说您不是学校聘用人员了啊?当时把您解聘,那是策略嘛,为了把那些没水平、不干活的聘用人员一起赶走。您这样有水平的,怎么会真的把您解聘?瞧,我亲自给您送聘书来了。”
说着,她真的从林副校长手里拿过一个聘书和一份聘用合同,放在我面前:“这次,我给您聘期10年,最长的,还是客座教授,只要您签字,立刻生效。当然,如果您愿意调到学校,那就更好了,我们都欢迎。”
我没动,说:“对不起金校长,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解聘了,也就算了。”我一指旁边寄来的聘书:“正好有三所学校也寄来聘书和合同,我正考虑……”
“哎呀,那可不行,可不行呀,宇教授!”金校长急了,腾地站起来:“您可千万别去别的学校,咱们学校毕竟是您的母校啊。再说了,拉辛先生到咱们学校投资,明确提出来要您做第三方的,他说您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没有您参与他不会投资。这可是一笔大的投资啊,先期投入就是三千万……”
弄了半天,不是专门想聘回我去,而是为了拉辛的投资!
怪不得拉辛说他会想办法让我回学校,原来就是这种办法,这倒是真有效,怪不得金校长亲自跑来,都是钱闹的!
心里顿时又一阵不高兴。
这时,我老师李教授说话了:“宇天龙啊,你也知道,学校上次没通过一类验收,说基础设施建设老化陈旧,而且不达标准。可学校经济紧张,上级拨款也不足,让我们自筹资金解决。可哪里去筹呢?拉辛先生主动来投资,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也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其实,不管你是不是学校的聘用人员,作为你的母校,你也该帮助啊。”
林副校长也急忙说:“李教授说得对啊,宇教授,咱们学校本来是一类大学,现在都要经过复审,如果再通不过复审验收,就要……唉!你也知道的,咱们学校资金紧张,连座现代化的教学楼都盖不起,就是盖起了里面的设施、设备也配不起。这次拉辛先生来,先期投入三千万盖两座楼,然后再投资给把所有设施、设备配套齐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可他明确要求您做第三方,您要是不肯,那这近亿的资金就……唉!”
林副校长一边说一边直抖落手。
我心里想,近亿的资金干我屁事,老子才懒得管呢。
飞飞过来了:“阿龙,我不同意你到别的学校去,还是到我们的母校好,离家近,也不会耽误你别的事情。更何况,母校的建设你也总该出把力,不能让投资失掉吧。”
我心里不痛快,可飞飞说话了,而且有老师和同事,至少金校长都亲自来了,不给面子实在也说不过去。
正在犹豫,金校长突然又问:“宇教授,我想问问,您和省教育厅的高厅长是不是很熟?”
“高厅长?”我想了一下:“好像听过他到学校作的报告,可不认识,更谈不上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