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残雪之间,万物归于平静,飘雪再次给与大地宁静。
昆尧努力撑着身躯站起,蛭龙的石头龙爪恢复原样,眼睛也变成了石眼,灵光消失,只有稀雪纷飞如絮柳。
而中间的阵眼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和灰烟,没有荫胄也没有那块发出强烈蓝紫光的魂眼,更没有白沉的身影,一切都毁灭了,可不知为何胸口却如此难受。
面目异常的平静,她克制自己没有喊那个名字,可眼神却在迫切地四处寻找,
终于,她看到了龙头下一个佝偻颤抖的身影,冷雪被吹过,一颗心莫名的安下来,然她竟不自觉地一步步走向他,
脸上惊色未定,一双充满活力的英眉此刻也塌陷,眼目空洞无光,神智不在,垂头低下,身躯颤抖不止,连站着似乎都费尽了力气,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狗,充满恐惧害怕。
“阿沉”
然未走近,只听“铮~~~~”的一声,一把有断口的剑,指在她的面前,剑随着他的身躯一般颤抖。
昆尧顷刻间恍然一愣,这把剑好似已经狠狠插入了她的心口,将她的心血绞碎,她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将剑对着她,还是因为那个魔人巫师,
一切变得那么破幻迷离,心中某处净土彻底崩坏塌陷。“你在做什么”
白沉不敢直视于她,眼中依旧是空洞,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带着抽泣颤抖。
在被卷入阵眼中,以为就要这样毁灭消失之时,那个不熟不亲近的血亲父亲竟然用最后的生命,最后的力量斩断他与那半块魂眼的相引之力,并奋力将他推出阵眼,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他难以接受的父亲被阵法撕裂化成灰烬。
她不退不惊,却是怒眉皱起,手一把将断剑握住,眼神冰冷犀利,“呵,怎么,要用我赠你的剑杀我吗,你老子没杀了我,留下的遗种要继续杀吗,呵!我,我可真是忘了,我一切的不幸其实都起源于你,是你和你老子带来的,哈哈……,真是好一对父子情深啊,啊!”昆尧眼中复杂至极,声音嘶裂沙哑,浓浓的苦意与讽刺。
天道对她真是残忍,她为他做尽一切,扫除觊觎魂眼的人,将他的世界清理干净,可到头来,他竟然是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的儿子,她竟然是在帮他的儿子扫除妨碍,替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真是可笑至极,
而现在这个狼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要反过来对付她,
她就应该在枯冗花开的那日,杀了他,她竟然这么傻为他做这些,她才是最大的笑话。
她总以为白沉是不一样的,尽管知道他是魂眼所化,是她不幸的起源,可她还是忍不住丢弃了怨恨的偏见,告诉自己当年他不过是一颗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石头,天星陨落,他自己也没法控制,这并不怪他,他这一生是白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对她极尽温柔的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那个人的儿子,而现在他用剑对着自己,要为那个人报仇。
白沉似乎被这一句话给惊醒吓到,顿时抖跳一下,意识到什么,充满害怕和后悔,赶紧道:“不,不,不是,师尊,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对不起,对不……”,
慌忙无措地想将剑抽回,但面前的人,握着剑的力道加重,只能僵持,不敢用力,稍一动便会伤了她。
然未等他支支吾吾说完,只觉剑上附着强大灵力流动,只顷刻之间,他一直贴身佩戴视之为宝的断剑裂缝撑开,化为碎片,
“不要——”随着碎片掉落,他整个人也跟着瘫软跪于地,伏在她的脚边,想努力的接住细碎剑片,而都如同每一朵落下的雪花,扣在雪地之上。
不知何时白沉眼眶红透,慌乱无措地想将碎片一一捡起,然眼前站着的人手一挥,只见一阵强烈翻飞灵风,无情卷起地雪并着碎片吹开,变得无影无踪,再无半点痕迹,
泪水如泉,瞬间夺眶而出,砸陷雪地,整个身躯都在颤抖抽泣。
昆尧轻轻垂眸俯视地上的人,冷酷站着,“谁都可以是生你的人,谁都可以是你的父亲,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你告诉我,怎么能这么荒唐,这么残忍,我为你做尽了一切啊,”
话语间带着无尽沉重的恨,荒唐的是白沉是荫胄的血脉,更荒唐的是自己竟然为了保他费尽心血,而自己什么时候竟然忘记了,他本来就是块石头,是那个撞碎苍穹天灯,害得她和白羽一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石头。
“师尊,师尊,这都不是真的,我们回家好不好,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不是什么魔族,更不是什么少主,我只是你的徒儿,只是阿沉,我会好好听话,不会再违背你,不会再惹你生气,回家好不好,回星月峰,能不能和从前一样……”
白沉昂头,恍然若失,水雾笼罩双目,泪水犹如决堤之水,用着哀求卑微的语气。
一双白净冰冷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袭上了他的长颈,修长指间慢慢收缩,紧紧环扣住他的脖子,白沉还想说什么,喉咙却被狠狠掐住,让他再说不出话,
昆尧眼中带着杀意,力道不自觉的越来越重,“呵,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孽种,应该和你老子一起死在乾坤阵里,为什么命这么硬活了下来,”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憎恶,
一字一顿,如同一把冰冷尖刀插入他的身体,字字珠玑,
他那一剑指向她,让她完全清醒,分清所有。
呼吸变得越发困难,视线开始模糊不清,整张脸发青发胀,他能感觉他的血管凸起似要爆开,黑色血丝一闪而过,正当他眼睛轻轻闭上,等待着死亡降临时,然脖颈间忽然一松。
瞬间得到解脱,刹那间丝凉清新的空气沁入肺腑,他两手伏在地,不断咳嗽。
而面前的人依旧冰冷。
许久,他忽然大声自嘲冷笑,平静开口道,缓慢道:“师尊你就像是一片死海,总让人摸不着边际,也探不知深浅,疆域内融不进半只鱼虾水鸟,你从来,都不会认真看看身边的人,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
此刻他的身体透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眼底沉沉,透着黑暗,他在艰难抵制,抵制那来自于身体中魔心的侵袭。
站着的人虽然察觉了些异样,可她早以寒了心,怨气积攒疯魔,哪有心思去在意,
昂头轻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后道:“你我师徒之情今日就此斩断,过往了已不复,今天不杀你,下次若再见我必不会饶你,最好,给我滚得远远的,”,
未再看身下抽泣痛苦的人,转过身,一双翅羽大开,腾飞而去。
白沉双手握拳伏在雪地上,头深深埋着,癫狂而笑,“哈……哈哈……”没有对离去的人有所挽救,只是抽泣之声更大,
新之蔚拖着重伤的身躯站起,痛心不已,“魔,魔皇大人还是走了,”
赤阴大护法绝望四周看去,阵眼痕迹中只剩下缕缕消烟,他不由掩面痛哭,悲痛欲绝。适才那震撼天地的毁灭之阵,彻底爆发到最强的状态,终究是将所有的一切毁灭殆尽。
山下传来人群呜渣之声,他顿感不妙,忍下心中所有悲痛,步步艰难走向那雪地中匍匐抽泣的人,
他庆幸,这个人没有在刚才的浩劫之中死去。
护山结界不知何时已经被打破,山下的人都闻见刚才的毁灭之势,此刻正拼命的往山上赶,一探究竟,若是叫这群人发现他们在这里,定然将结阵毁灭魂眼之事与他们联想在一起,届时他们将成为活靶子。
然未走近,那悲泣之人竟然站起,眼眶通红,神色恍惚,身躯颓丧无力,头发凌乱,呈现失神之态,新之蔚忍不住喊出,“少主”
白沉忽然转身,一双黑目阴沉暗邪,戾气徘徊,新之蔚看出端倪,知他是魔心生起,他赶紧扶住他,为他施法稳住。
“呃……”白沉难忍至极。
很快,白沉身上的黑气褪下一些,情绪也稍稍得到稳定。
这时,山顶上呼喊声逼近,一个头长犄角,身着甲胄之人出现。“是你们设的这结界?”
“定然是他们,大王,魂眼一定在他们身上。”一个手下附声道。
“把魂眼交出来,本王,兴许让你们死得痛快些,”妖王声言道,手中拿着三叉戟。
新之蔚见妖王走来,立马拦在前面,“少主快走”
语毕,他已经被那三叉戟的妖力击开,口吐鲜血,再难动身。
白沉见此,赶紧跑向新之蔚,却说不出话。
然他赤阴护法催促着道:“快走,快走”
“妖王大人,我们需要尽快了,下面的埋伏阻止不了多久”一旁的妖艳女人提醒到。
妖王带着手下向白沉走去,“臭小子,把魂眼交出来,”
见那前面的人阴沉着脸,妖王并未想太多,三叉戟指向他。
白沉抬头,周身完全散发着黑气,
赤阴大护法只看到那个人疯魔一般,如同野兽冲向前,玄光黑影中,夹杂着无数的血溅,纷乱混杂。
他已然惊呆了眼,他知道魔心,却不知,魔心用在他身上竟会如此强劲,毫无理智。
妖族一群人皆大惊失色,在恐惧之中悉数被绞杀。
消烟停止,妖王重伤而逃,遍地死伤妖尸,那人站于尸体中间,此刻正抱着脑袋,似乎在克制。
“少主”新之蔚大声喊到,试图换回他一丝理智。
然他已然魔障,摇摇晃晃朝着一个方向逃离而去,
“少主”
只见那人消失,却都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