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陈飞燕逃出城后又与钱宁汇合,三人向西而行,前往永宁县。路上,陈飞燕心情大好,拍着朱寿肩膀,赞道:“我这弟弟虽傻,计谋和胆识却好,如今救得姐姐脱困,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朱寿春风得意,神气十足,嘻嘻笑道:“自古女子被英雄所救,少不得要以身相许……”陈飞燕已经习惯了朱寿的轻薄之言,骂了句:“卑鄙下流”,就要动手撕烂朱寿嘴巴,以惩戒胡言乱语。朱寿笑着逃窜,陈飞燕佯怒追逐,二人吵闹,欢快不已。
钱宁将二人形态尽看眼里,只觉肉麻无比,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由摇头暗道:“这陈飞燕长相不过如此,却也好生大胆,竟要去撕烂圣上的嘴巴……”又冷笑一声,自顾急走。
三人马蹄轻快,不日便至永宁县,与众人相逢,喜不自胜。陈飞燕从朱寿口中已得知赵鸾玉产下一子,忙问哥哥:“侄子取名没有?”陈飞龙答曰:“取名陈戎。”陈飞燕初次见到了自己侄子,少不得抢着要抱一抱,口中“戎儿戎儿”叫个不停。
寒暄过后,朱寿召集众将议事,商讨应敌之计。高凤担心圣上的安危,主张静观其变,等杨一清率大军到时,再作打算。仇铖点头道:“高公公说的不错,永宁县屯兵三千,实不能与贼抗衡。”接着,杨英道:“我看未必,所谓擒贼先擒王,三千兵马若能一举杀入安化王府,生擒朱寘鐇,则贼兵自破。”袁霸、牛飞大呼妙计,愿为先锋。仇铖摇头而道:“朱寘鐇老谋深算,早防着此招,王府有重兵把守不说,十万大军随时可以调回增援。”商议无果,各自散去。
众人去后,朱寿将白清逸留下,问道:“方才我见白兄吞吞吐吐,像是有话要说,莫非有什么破敌良策?”
白清逸欲言又止,又摆手否认:“没有没有”,边说边要离开。
高凤大怒,指着白清逸喊道:“站住,你这秀才好大的胆,大将军正问你话呢,还不如实回答!”
白清逸只好又转身回来,答道:“确有一计,只是过于凶险。”
朱寿大喜:“快快道来听听。”
白清逸反问朱寿:“朝廷援兵到时,十万叛兵必将土崩瓦解,却不知大将军为何急于破敌?”
朱寿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当建功立业,保国卫民!说来惭愧,我这个威武大将军还未曾有过寸功,欲趁此战而扬名立万……若白兄有良策,破敌之后记你头功……”
白清逸嗫嚅道:“此计……实乃凶险,关乎天下苍生……”
高凤又怒:“你这秀才卖什么关子?有何计策,快说出来给大将军听听。”
白清逸谨慎地道:“擒贼先擒王实乃良策,我军虽不宜主动出击,却可以引诱安化王来永宁县,将之生擒。”
朱寿忙问:“如何引诱?”
白清逸小心翼翼地道:“近日,小生偷听到,有将士私下议论大将军身份之事……呃……小生想问,是否真如他们所说?”此话问得隐晦,高凤却急忙否认:“当然不是!是何人喜欢乱嚼舌根?让我知道,定要掌他的嘴巴。”高凤愈是极力否认,白清逸已猜准了七八分,故意说道:“既然如此,那只好另想他策。”
朱寿立功心切,竟“不打自招”,当下承认自己乃当今圣上,对白清逸道:“白兄计策,莫非是用我作饵,引诱朱寘鐇自投罗网么?”白清逸先是叩拜圣上,称呼万岁,说道:“正是如此,永宁县布满安化王密探,大将军身份早晚瞒不住,何不将计就计?”随又讲了自己计策,如此、这般,又道:“安化王为了辨认皇上身份真假,必然亲自前来,到时候只需在永宁县布下天罗地网,则安化王可擒也。”
听了计策,高凤却将白清逸大骂起来:“秀才胆大妄为,大逆不道,且不说你的计策能否引诱来安化王,你让圣上无端冒此大险,圣上若有何闪失,你担当的起吗?”转又劝阻圣上,不要听信秀才的满口胡言。
朱寿哪里肯听,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本将军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高凤不必再言,依计行事。”
高凤苦劝不住,便又将白清逸骂了一遍。
永宁县谣言四起,众将士都在议论威武大将军就是当今圣上;也有神机营将士出言反驳,说自己见过当今皇上,皇上眉如剑,眼如杏,身高八尺,比威武大将军高出半个头颅。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众将士议论来,议论去,谁也猜不准大将军究竟是不是当今皇上。
时机成熟,朱寿召来心腹,亲自说了计策。众人近来也听说了城里的风言风语,猜不准大将军究竟是不是当今圣上,遂又出言询问。朱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笑着拿话搪塞。袁霸、牛飞口直心快,说道:“若朱兄弟真是皇帝,须封赏俺做个将军。”朱寿笑着答应:“你二人只管上阵杀敌,大胜之日论功行赏。”
陈飞龙不疑有假,感激地道:“家父冤案得以重审,原来是朱兄弟……圣上有意而为。”说完,拜谢隆恩。陈飞燕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想着,朱寿小子若是当今皇帝,他又钟情自己,以后本姑娘岂不是皇后娘娘?而自己打过皇帝耳光,犯的可是杀头之罪。
计策已定,朱寿调兵遣将,命陈飞龙、邱重文、李邦武各领五百精兵,驻守黄河西岸;命杨英、牛飞、袁霸各领五百精兵,分布在永宁县各处要口;命林晖领一百弓箭手埋伏于城外黄泥坡;命防御尉丁祥领五十人,混入十万叛兵之中,如此如此;又命仇铖赶往安化王府,如此如此……众将得令,各自准备。
且说仇铖归降叛兵,乃权宜之计,城中已安插密探,监视着仇铖的一举一动。探子听了城里的谣言,也拿不准朱寿是不是当今圣上,只将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禀报安化王。安化王老奸巨猾,岂肯轻信,担心是敌方诡计,不予理会。探子去后不久,仇铖又至,也是向安化王禀报了朱寿身份之事,说道:“末将打听得知,那威武大将军便是当今圣上,此时正在永宁县城内……不过,那人长相平平,行为放荡,依末将看,并不像是当今圣上,此事事关重大,请王爷定夺。”并拿出朱寿的画像,让王爷辨认。
朱寘鐇本还疑虑消息真假,听了仇铖禀报,信了一半,又看了朱寿画像,眉头一喜,转又冷静问道:“他身边带了多少侍卫?”
仇铖答曰:“不足两百人!”
朱寘鐇又问:“你有多少兵马?”
永宁县一半兵马已调出城外驻守,仇铖遂答曰:“永宁县目前驻兵一千有余,全乃末将亲兵,只需王爷下令,末将即刻将人生擒。”
依照当今圣上的性子,私出皇宫,自封威武大将军不无可能,若当真来到永宁县,只需挟天子以令诸侯,倒也省事。朱寘鐇又想,何锦攻打永宁县时,仇铖贪生怕死,不战而降,如此脓包岂能成事,倘若擒不住朱寿,反被他逃走,那可不妙,此话不可明说,遂道:“本王先辨认此人真假如何,仇将军先不要打草惊蛇。”
仇铖道:“当今圣上只有王爷见过,末将去将那人请来王府,让王爷一认便知真假。”
朱寘鐇心里又暗骂一句脓包,说道:“若此人真是小皇帝,又怎敢到王府相见?”
仇铖点了点头,觉得有理,说道:“王爷圣明,末将险误大事,看来,只有王爷亲自出马……”
朱寘鐇欲带兵出府,转而又想,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敌军诡计多端,此事不可全信。几句谈话,朱寘鐇心中已生许多计策,面上却毫无波澜,对仇铖道:“仇将军且回去,不得让人离开永宁县,本王自有道理。”
仇铖猜不透安化王心事,只能领命回城。
入朝见过皇帝样貌的,除了安化王自己,还有何锦、周昂二将,朱寘鐇不敢自己涉险,更不甘心置之不理,遂修书一封,遣人送往何锦处,让其探明真假。何锦、周昂看了书信,大惊,又疑有诈,唤来孙景文、丁广,四人商议一番。
朱寿等了两日,始终不见安化王有何动静,却听探子回报,何锦、周昂率兵渡河而来,又有军事孙景文跟随,不日便到永宁县。引不来安化王自投罗网,太监高凤大急,又将白清逸一顿奚落:“该死的秀才,读了几本书便自觉兵法如神,如今倒好,引不来贼王,引来了贼将,圣上面临大敌,如何是好?”转又对朱寿道:“皇上,依奴才看,让他们去抵挡贼兵,咱们还是先逃吧!”
白清逸苦笑一阵,暗恨自己计划落空,说道:“十万大军渡河不便,何锦、周昂此次前来,必然带兵不足,为今之计,只能硬拼,杀了二将再说。”
何锦、周昂果然只领了五千兵马渡河,此时已到永宁县城外。仇铖出城相迎,道:“末将已布下天罗地网……里应外合,定能将那人生擒。”正欲入城,却见城里人烟稀少,百姓仿佛都藏了起来,孙景文生性多疑,对何锦道:“元帅且慢,待我与周将军前去查探真假。”
何锦驻兵城外,孙景文和周昂领了一百精兵,随仇铖入了城来见朱寿。皇帝登基之时,周昂曾入朝见过圣上一面,此时看到朱寿,仔细辨了片刻,大惊,连忙叩拜于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孙景文为龙颜所慑,也跟着跪下:“草民叩见皇上!”
朱寿并没有让二人平身,任由跪着,忽而龙颜大怒:“你二人教唆安化王谋反,可知所犯何罪?”
孙景文自知所犯诛九族之大罪,跪了一阵,竟自起身,笑道:“圣上在位时间仅仅五年,朝野上下已是声名狼藉,而安化王仁义贤德,民心所向,我孙景文虽出身低贱,也懂得择良木而栖,草民奉劝圣上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完,看了一眼周昂。
周昂会意,也站起身来,缓缓抽出了身上佩剑,与仇铖道声:“仇将军,动手!”
朱寿镇定自若,文丝未动地怒视二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仇铖宝剑出鞘,一剑却刺穿周昂,骂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周昂怒瞪仇铖,心有不甘地缓缓断气。孙景文本乃一介书生,早已吓得浑身发抖,连求饶命,心里却想着元帅快些杀入城内,若是胜了,或有活命的机会。仇铖又起一剑,将孙景文一并砍了。可怜二人雄心壮志,终究不过黄粱美梦一场。一百精兵群龙无首,见势不妙,或走或降。
消息传出城外,何锦又惊又喜,惊得是周昂、孙景文身亡,城中必有埋伏;喜得是皇帝是真,只要能生擒圣上,天下唾手可得。何锦不敢轻易入城,下令后队为前队立刻撤兵,又派人前往灵州,通知右将军丁广来援。
仇铖、杨英、袁霸、牛飞四路兵马,出城追杀。五千叛兵不知追兵多少,拼命狂奔,正是快者生,慢着死,叛兵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何锦一口气逃出五十余里,才摆脱追兵,清点人数,伤亡了一半。又行一阵,已夜幕降临,至黄泥坡,何锦喊道:“众将听令,只需过了今日,右将军丁广必率大军渡过黄河,则大局定矣!”
黄泥坡早有林晖设伏,突然喊道:“何锦小儿,怕你过不了今日,看箭!”说完射出一箭,可惜被何锦躲过,却也吓得何锦丢盔卸甲,策马又逃。一百弓箭手突施冷箭,“嗖嗖嗖”也不知射中多少,可怜叛兵夜不能视,只能在乱箭中逃窜,顿时军心大乱。
逃出黄泥坡,所剩兵马不足一千,何锦不敢歇息,连夜奔逃,终于逃到黄河岸边,此时,众将疲惫不堪,天已微明。望黄河之水滔滔,何锦喜极而泣,忍不住仰头长啸,叩谢上苍。
突然,陈飞龙、邱重文、李邦武带兵杀出,喊道:“莫要高兴的太早,在此等你很久了!” 三路兵马将人团团围住。
叛兵大惊,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黄河。何锦大怒,为稳定军心,喊道:“我等已无退路,唯有殊死一博。”何锦身先士卒,杀入阵中,骁勇无比。众叛兵为求活命,勇力倍增,两军打了个旗鼓相当。
陈飞龙扫清余障,杀向何锦,喊道:“反贼休狂,与我较量一番!”说完,一戟刺出。何锦道声:“来得好”,挥剑抵挡。二人战到一处,难舍难分,一人如蛟龙出海,一人如猛虎下山,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
邱重文、李邦武拍马而来,来助飞龙。何锦以一敌三,战了片刻,逐渐不支,指着三人怒道:“以多欺少,算不得好汉!”李邦武道:“沙场杀敌,谈什么江湖规矩,反贼看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飞龙方天画戟探出,挡住了李邦武的柳叶刀,道:“二位兄弟且先退下,陈某一人足矣!”何锦以言语相激成功,对陈飞龙不由心生敬佩,赞道:“好一条汉子,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过不多时,朱寿率兵杀到:“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袁霸、牛飞勇敢当先,在敌阵横冲直撞,只见钢鞭力道强劲,如开天辟地,敲的叛兵头开脑裂;铁棍势大力沉,如泰山压顶,打的叛兵五脏俱碎;二人一阵翻江倒海,大杀四方,直呼“过瘾过瘾!”
叛兵寡不敌众,接连倒下,何锦不敢恋战,一剑逼退陈飞龙,喊道:“众将听令,随我杀出重围。”危难之际,何锦如天人下凡,手中长剑似龙蛇飞舞,飘忽不定,其剑风凌厉,气冲九霄。何锦凭一己之力杀出血路,麾下叛兵紧随其后,仅有二三十人冲出重围。
“反贼休走,将头颅留下!”袁霸大喊欲追,却见何锦等人,已经去远,只好作罢。李邦武、邱重文扼腕叹息,对陈飞龙道:“陈兄不该拦着我们,自己却与何锦单打独斗,如今放虎归山,实乃大患。”
河东十万叛兵随时可能攻来,西岸守兵不足,无暇分兵追赶何锦,任其逃走。陈飞龙为逞一时之勇,坏了大事,自责不已,说道:“何锦逃走,皆因陈某逞匹夫之勇……陈某这便去将何锦擒来……”说完,不顾众人劝阻,单枪匹马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