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公布结果的主簿却已经有点慌了。
这么多年以来,宋家窑厂都在帮着御窑厂烧瓷,不管宫里有什么奇葩的东西,有宋家窑厂在,就有人帮他们兜底。这次宋家窑厂不来竞标,那以后御窑厂那些不好做的活都交给谁干?又有谁有宋家窑厂这样的本事?
他拿着张薄薄的纸,声音像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似的, 怎么都没办法就这样宣布今天竞标成功的窑厂——一旦他宣布了结果,御窑厂的标的花落谁家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了。再改,那可就真是哗啦啦自己打自己脸了!
他心一横,顾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就和万公公耳语起来:“您看今天这标书?”
万公公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似的,耳朵“嗡嗡”直响。
宋积云怎么敢?!
她就不怕他给她穿小鞋吗?
还是说, 她觉得她的翅膀硬了, 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万公公想着,心头如火炙,可也让他慢慢地冷静下来。
见主簿还等着他拿主意,他不由冷笑几声。
既然宋积云不识抬举,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公布这次竞标的结果吧!”他淡淡地道,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铁青,非常的难看。
主簿在心里暗暗叹息,却也只能遵命行事。
他应诺,直身走到众人面前, 正要公布结果,敞厅外突然传来“霍霍霍”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重。
不要说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了, 就算是平时,这样的走路都是非常不礼貌的。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
脚步声却停留在了敞厅门口。
应该是哪个不守规矩的仆从。
众人不以为意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主簿和万公公的身上。
谁知道万公公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猝不及防地勃然大怒, 高声喝斥:“是谁在外面?给我滚进来!今天是谁在这里当值?死了吗?谁都能随便在御窑厂走动的吗?”
众人讶然,纷纷立刻低头,生怕被他这波飓风给扫到了。
门外服侍的忙押了人进来。
李子修一看,两腿一软,站都站不起来了。
“万,万大人!”他脸色煞白地道着,却没有人理会他。
众人都被来者怀中那尊尺高的青花瓷梅瓶吸引,没谁去注意他。
而被押进来的人已跪在地上大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是李家窑厂的管事,是奉我们家老爷之命来找我们家老爷的!”
众人的目光这才转投在了李子修的身上。
李子修战战兢兢地解释道:“今天宋家窑厂开窑。我派了人过去守着,想看看他们窑厂会烧出个什么东西来……”
众人视线再次聚焦在了那人怀里的尺高的青花瓷梅瓶上。
尺高的梅瓶在座的人都见过,可这尊梅瓶底釉洁白如玉,青花蓝中带紫,远远的没能看清楚图样,但已经能感受到它端庄中带着几分浓艳的妩媚。
“这,这难道是宋老板烧出来的新青花?”
“这样的工艺可从来没有见过?”
“底釉如积雪堆叠,不会是传说中甜白瓷的釉色吧?”
“只是不知道她烧出来了一对还是一个?这要是一对,宋家窑厂发财了!”
“难怪她连御窑厂的都看不上眼了。有这样的手艺,哪里吃不出饭来!”
众人的目光像粘在了那尊梅瓶上,就算是当着万公公的面,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宋桃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宋积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用甜白的釉料烧青花?
前世,甜白瓷作为皇家祭祀用瓷, 在景德镇、在宋家窑厂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其配方也一直为宋积云所独有。
民间祭白瓷, 一直都用的是玉瓷。
直到八年后, 万贵妃做生辰,万公公为了调回京城,让宋积云给他烧寿瓷,宋积云想趁机把甜白瓷的配方拿回来,试验了快一年,才用甜白釉料烧青花,烧成了一对等身高的佛家八宝青花梅瓶,得了万贵妃的喜欢,万公公才因此调回了京城。宋家窑厂这才开始用甜白釉料给御窑厂烧青花。
还因为宋积云一直把持着甜白瓷的配方,御窑厂没有办法,几乎所有的青花瓷都交给了宋积云烧,御窑厂的师傅都沦落到了给宋积云打下手。
可用甜白釉料烧的青花瓷,也一直只供御窑厂。
并不在民间销售。
今生,全都乱了套!
想到这些,她心生茫然。
宋积云这么厉害的吗?
她好像什么瓷器都会烧似的。
宋桃不由抬头朝万公公望去。
万公公目光森森地盯着李子修,眼里仿佛有一团鬼火,明明灭灭,让人看着心惊肉跳的。
李子脸色苍白,冷汗湿透中衣。
他只得咬了咬牙,上前将那管事一脚踢翻在地,指着那管事就大骂起来:“我让你去看看,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是伱能随便走动的吗?”
那管事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又生怕李子修把怀里的梅瓶给踢碎了,他只得背过身去,一面护着那尊梅瓶,一面苦苦哀求:“东家,东家,不是我要来的,是宋老板,她见我挤在人群里看热闹,就把我召了过去,给了我这尊梅瓶,让拿过来给您看看!”
李子修听着,气不打一处出。
宋积云这哪里是让人给他送梅瓶啊,她这是让他送命啊!
他又踢了那管事一脚:“别人让你拿过来你就拿过来啊?”
那管事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他护着那梅瓶哀嚎着道:“东家,我是看宋老板烧了一大堆梅瓶,还说,这个梅瓶送我了,我才带过来的。”
烧了一大堆梅瓶!!!
在座的人闻言眼睛都绿了。
主簿更是忍不住上前几步,迫不及待地追问:“宋老板烧了一大堆梅瓶,你没看错?”
管事连连点头,语无伦次地道:“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是大家都看见了。我这个不算稀罕。宋老板还烧了十几对,都是等身高的。像我怀里这样的,有几百个。还有供盘,全是脸盆大小的,也有几百个。”
这哪是烧了一堆瓷器,这是烧了一堆金子吧?!
众人哗然。
主簿急了。
这个时候修改御窑的竞价结果还来得及。
“万大人!”他喊万公公,试图让他改变主意。
谁知道他的话音一落,万公公嘴一歪,身子一斜,从太师椅上栽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