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卞州的左青,身边虽然没有了青岩的陪伴,但心境却格外的轻松与惬意。
想来卞州已化作往事,如烟消散,剩下的些许记忆,唯有留在心底,慢慢回味。离了阳风县,左青便离开车厢,独自驾了一匹大马,慢悠悠的吊在队伍后面。
这一年的时光,过得太快,快的叫左青而今回想起来,有些不敢置信。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离京不知州府杂事多。说起来不过十四岁的左青,却已在卞州府的一年时间里,学会了什么事隐忍,什么是高调,什么又是真正的低调。
无论东海境况如何,无论东方俊会给予他怎样的封赏抑或擢升,左青与东方俊之间那条鸿沟已然出现,再难愈合。
菊香打马在左青身侧慢行,徐徐开口:“大人,祝人杰……”
左青回头看向菊香,挥手道:“人力有定时,人心难免海阔天空。祝大人一心为公,老父笑而离去,而今我已离开卞州,能帮他的地方实在少的紧,日后若有机会,再为祝大人做些什么吧。”
菊香看左青话头,压根就没搞明白自己的意思,急忙又开口道:“大人,我是说,祝人杰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大人怀有成见。毕竟是大人委命他为卞陵统领,才使得他无法人前尽孝……”
左青不解的看向菊香,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苦笑了下,说道:“小香香,你脑洞太大了。”
菊香被左青这一句话,弄得噎住无话可说,左青不再搭理菊香,视线远远望去,看向已出现在视野以内的临沧卫,与临沧卫城门外,那列队的大班人马。
凌州临凌卫,地处凌京城以南,比邻以东的临沧卫,南侧与青州相接。
临凌卫本是高祖皇帝一朝,京畿步兵营前哨所在,本是为京畿步兵营供养吃食、清水货物,人员集结,商旅贩购,逐渐发展为城镇规模。等到帝俊登基为帝,撤销京畿步兵营,将原先京畿步兵营驻地与周遭城镇整合一处,是为临凌卫。
临凌卫不同于临沧卫,也算得上新进成立的临凌卫,并未设置长官,而是由京都凌京城舜天司亲自统领。李振彪安排了三名舜天司长官,入住临凌卫,也算临凌卫中的最高长官了。
临凌卫不比京都繁华,更不比临沧卫适居。但临凌卫有一个特色优点,类似与京都东城,但比东城更富特色。各色人群杂居此处,凌州一直就有一句谚语。
没有临凌卫买不到的东西,没有临凌卫卖不出去的玩意。
龙蛇混杂,莫过于此。
临凌卫少有酒肆客栈,倒是多一些茶馆厢居,可供来往客商歇脚对谈。酒多误事,临凌卫不是没有出现过因饮酒造成莫大患害的事情,诸人外出无非是求个财,自是没人乐意因为这或是那的缘故,破财免灾还是好的,若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就悔之晚矣。
逐步走到这一境况的临凌卫,正是东凌帝国自成体系的不曾有皇家干预是市场规则下造成的。
临凌卫并无城门,因为城墙太过低矮,说破大天不足两丈高的泥土墙,比邻一次的京都,也没有在临凌卫驻兵的念头。
百姓进出临凌卫简单的很,但在临凌卫闹事可就顶着天大的风险了。李振彪安排的三名下属,两男一女,那名女子掌控着临凌卫仅有的不足二百兵丁。
然而就是这一弱柳女子加上这百十号的兵丁,这些年来,已多次论证过,在临凌卫闹事唯有死路一条,更是无论出身、背景。
华龙华大少,在京都大街上,被宋玉一顿削,更是被福亲王府的下人们,如同拉着死狗一般,丢到了华府大门口。
等到华夫人吴文玲回到府上的时候,华龙已几度昏厥过去。痛还只是一部分,关键是恨,滔天恨意使得华龙在看到吴文玲的第一眼便大喊出声:“娘亲啊,东方无乂那个王八……”
你当华夫人吴文玲在儿子受难之时是去了哪里,正是进宫给华皇后请安去了。自打华年离了京都,这姑嫂二人的来往倒是更密切了许多,一方面是吴文玲进宫进的勤快了,另一方面也是华皇后时常召见华夫人,二人倒也不谋而合。
至于姑嫂二人往日里都聊些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到底是重楼门后,华龙被打伤的消息,不是那般容易便能被宫里的华夫人得知的。一个华夫人乃至华皇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养心殿中。
十三王爷,东方祥。
东方祥极少到养心殿拜谒兄嫂,甚至在母皇太后逝去后,过重楼门的次数都已屈指可数,今日不知为何主动到了东方俊并不在其内的养心殿中。
华皇后对十三王爷的突然造访自是诧异,一旁本想就此告退却被东方祥以眼神留住的吴文玲更是搞不清楚状况。
东方祥先是以正礼见过了华皇后,然后对吴文玲说了一句话,却使得华皇后与吴文玲当时便都愣在当场。
似乎早就猜到会这般的东方祥,言笑晏晏的看着姑嫂二女,只是眼神中一片冰冷之色,之后便向华皇后行礼,告辞离开了养心殿。
回过身来的吴文玲,一脸惊慌的看向华皇后,华皇后也已明白过来,哪还有心思再留吴文玲在养心殿内,挥了挥手,示意吴文玲自行离去。
吴文玲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养心殿,一直出了重楼门。东方祥那句冷冰冰的言语还在脑海中回荡。
“吴小姐若是有暇,还请回府好生管教麟儿,再有这般行为,恐怕就不是体发之苦了。”
吴文玲出了重楼门,早在门外焦急等待的华府管事,快步上前,将华龙被福亲王府下人打断左腿的事情向吴文玲说了一番。
吴文玲乍听儿子又受重创,哪里还有心思听那管事说完,京中不可纵马更是禁止车驾,吴文玲也顾不得矜持,敛起裙摆,向着家中快步小跑而去。
当年誉满京都的吴小姐,多少年不曾听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
自顾慈母多败儿,吴文玲从重楼门回往家中的这一路上,心思电转,原本怨恨冲天的情绪也慢慢消散。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子,吴文玲心知肚明,只是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吴文玲爱护儿子都来不及,往日里哪有管教的心思。
年前杨玲那件事,虽然贵为玲珑公主,毕竟是外国来人,吴文玲心底还是为自家儿子抱屈的,可是十三王爷东方祥,远远不是西庆的玲珑公主可以比拟的。
东方祥不会无的放矢,吴文玲慢慢走回府门,不断反思儿子成长这些年里,她的过错与放纵,在进家门之间,终于重重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
吴文玲到了府上后院,已得到母亲归来消息的华龙,这次倒是无须拿捏什么表情了,当真已是悲痛欲绝,远远看到母亲的身影,华龙已张口嚎哭起来。更是口不择言的开口大喊道:“娘亲哎,东方无乂这个王八……”
“啪!”
华龙蒙了,一旁侍候华龙的下人更是彻底吓呆了。
整座京都都知道,儿子华龙就是心头肉,无限溺爱在其身的华夫人,竟然动手打了儿子。
好大一个耳刮子,好响亮一击打脸。
比起离开重楼门时,好似换了一个人的吴文玲,憔悴了许多,但眼中的坚韧更甚几分。
没等华龙反应过来,开口恸哭,吴文玲不冷不热的嗓音响起。
“送少爷去临凌卫,不得我命,不可回来。”
吴文玲说完这句话,便径直离开了华龙的卧房,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华龙与一旁不知所措的下人。
吴文玲背过身去,向着书房走去,脚步有些踉跄,眼角有晶莹闪动。
华龙到底离开了华府,出了京都,被送到了临凌卫中。
这几日里,华夫人吴文玲再未与儿子说过话,更是对儿子几番主动或是安排下人去找寻母亲的事不理不睬。更是严惩了几个一直帮衬着华龙为非作歹的跋扈下人,少不得华府里一片血雨腥风,这也彻底打消了华龙想要留在京都,等父亲消息的计划。
吴文玲自不是真的对儿子不管不顾,只是她终究不过一介女子,更是离开了家族的外嫁之人,说到底,而今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自家夫君了。华年又远在冀州,吴文玲为保全儿子,只能听从东方祥之言,将华龙放逐出了京都。
临凌卫里,最火的便是坊市,诸多茶楼厢居依坊市而立。
临凌卫内坊市有三,分列东、南、西三个方向,正北方向是官道所在,也是去往京都的必由之路。
临凌卫并无驻兵,也无官府,李振彪三名下属在何处安身,对临凌卫做买卖的商人们来说,只要奉公守法,便可无视之。
三座坊市明面是上有两家商号一个家族把控着,当然实际上其中是否有官府抑或皇家的身影,平常商人并不知晓。
卞州卞陵城,惠民镇的白玉楼已关门大吉,三层楼房也已典卖出去,但卞陵城内玉白楼上,近日倒是多了一些生面孔,正是白玉楼的一些管事调配到了此地,接管玉白楼的大半生意。
玉白楼三楼密室里,一个伫立在廊柱旁的身影徐徐转过身子,俏脸上一片愁色,正是原先的玉白楼楼主齐君之女,齐雅。
齐雅穿了一身浅黄色衣裙,眉头紧皱着,密室内空无一人,齐雅背在身后的手中抓着一纸信封。
“娘亲,您去了凌州,我又该怎么办呢……”(遗龙记../41/41029/)--
( 遗龙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