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想要跟我一起去吗?”秋槿凉对楚子染的要求感觉很诧异。
女帝给她下达的任务,跟楚子染可没有半点关系,而且,这可不是好玩的事,他怎么突发奇想,想去凑个热闹。
“是啊。殿下,我这么乖,保证到时候都听你的,你还不放心吗?”
秋槿凉:“……”
秋槿凉汗颜:你乖?信你个鬼。某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听人话。
楚子染有种神奇的特质:对于任何他不想遵守的命令,他都能直接无视。所以楚子染说他听话就跟司马昭说他不想篡位一样,没有任何可信度。
但是秋槿凉很想听听楚子染为什么会想跟她一起去,要是合理,那她就同意啦。
“好吧,说个能让我同意的理由。”
楚子染深情地凝望着她,语气温柔而舒缓:“因为,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殿下今晚要离开我几个时辰,我会想念殿下想得睡不着的。”
秋槿凉脸颊微微发红:“!!!”
太撩了。
她都要抑制不住唇边的笑容了。
秋槿凉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装腔作势:“卿说得特别在理,本郡主很高兴卿能有这样的觉悟,本郡主允了。”
“不过——”秋槿凉话锋一转,“先说好,我们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楚子染笑了,“哪三章?”
“第一,不准擅自行动;第二,不许忤逆君令;第三,隐藏好行迹,不许把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第三点最为重要。”秋槿凉不假思索地说道。
“哦?”楚子染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殿下这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吗?”
秋槿凉:“一半是为你的安全考虑,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你的身份。即便我被她们抓住了也不要紧,你被抓住才是真的麻烦。”
楚子染叹了一口气:“果然我的身份对于殿下来说就是个负担吧。那殿下当初为什么要买下我?”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
其实楚子染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开口。今日倒是借秋槿凉的回答很顺利地问了出来。
“嗯?”秋槿凉没想到楚子染会问这个问题,故而一愣。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要怎么说?说她前世就很喜欢楚子染,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她对待楚子染过于残忍了,所以想要补偿他?
然后楚子染追问她干了什么,她又该怎么说,才能把那些血淋淋的伤害尽可能说得风轻云淡?
如果楚子染进一步追问前世发生的事,她又该怎么把他谋权篡位,手上沾满鲜血的事情给说出来?
她又该怎么解释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些事迹?
原来,很多东西都说不出口。
那些记忆,秋槿凉并不想让楚子染知道。
一旦知道,他们就回不到从前了。
秋槿凉故作轻松地笑道:“阿染怎么想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原本以为我要在教坊司了却残生,或者在某个权贵底下曲意奉承,或被当成货物一样送来送去。在我失去武功的情况下,她们想对我做任何事都有可能。但是,我所预想的那些情况并没有发生,”楚子染很认真地表明心迹,“我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好。而这些都是阿槿的功劳。”
“所以,我想知道阿槿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子染并没有用“殿下”这个称呼,而是换成了更亲昵的“阿槿”。
“嗯”秋槿凉沉吟了一下,看着楚子染这么有诚意的样子,于是决定回答得诚心一点:“因为你很可爱。”
“你很与众不同,你足够好看,你很有魅力,你性子很讨喜,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总之,你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而且,你是真的很可爱啊。你会熬夜等我回来,会在深夜给我留一盏灯,会亲自下厨给我做好吃的,还会为我吹笛子。你的曲调很柔和,经常一吹就是好久,可以把我心中所有的不安与躁动全部抚平,”说着说着秋槿凉就笑了,“总之我真的觉得挺值的。十万两银子就能获得这么好的体验,期限还是一辈子,足已羡煞旁人。”
“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止十万。”秋槿凉一脸认真地说道。
“唔。”楚子染不置可否。
讲真,听秋槿凉这么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好,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他真的有那么好?
不知道。
或许兼有之,或许都无。
秋槿凉把楚子染送回了正德殿,自己也跟着他一起留在了他的卧房之中。
这次的秘密行动并不需要召开会议,因为越少人知道越好。目前知道她要夜探太傅府的也只有女帝、凌烟、楚子染和她自己。
凌烟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并不擅长隐蔽,所以就没有跟随她们一起去。而且像凌烟这种凌云卫二把手的存在,是直接听命于女帝的,肯定会被无数人暗中盯着,不是很适合干这种勾当,所以女帝才会让秋槿凉去。
政敌之间搞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大臣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总比女帝怀疑太傅怀有二心因此派暗卫收集证据来得好听多了。
同一件事情,牵扯到女帝和牵扯到大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
女帝是一国之颜面,一国之代表,普天之下的所有公民都在盯着她看呢。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说到底,家国天下,女帝欲治其国,必得修身,而因为怀疑臣子想谋逆而派遣暗卫潜入臣子府中这件事很显然与修身不符。万一事情败露,而女帝又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太傅真的图谋不轨,那她将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到时候太傅再煽动一下人民群众的愤怒之情,那她这个女帝还当不当了?
可是,谋反这种事情,除非真的做了,又如何去证明她想要谋反呢?
要知道,私自豢养府兵在祈落帝国可是合法的啊!
而且,那些修炼者一个就能顶几百个普通人,武功高强一点的,比如湛凌星这种顶尖的帝品强者,一个人顶成千上万个人都不成问题,你结交十几个顶尖强者——甚至只需要几个,她们的力量就足以让整个祈落帝国脱层皮了。
如果你防患于未然,提前抓住了官员和修炼者,并且你有证据证明她们的关系过于密切,你审问她们,然后说她们辩解说她们只是以酒肉朋友的身份相交,而不是意图谋反,你找谁说理去?
更何况,你能确保审问她们的人不是她们的同党?
还有很多种情况,没有一种能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女帝现在就要找到线索,然后打破各个势力之间的联盟,让她们成为一盘散沙,乃至于互相猜忌,这样她们谋反的计划就可以不攻自破。
哎,当个掌权人真不容易。
就感觉,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很高,但是很容易跌倒下来的位置上。
“阿染,你们天楚帝国的女帝是怎么样子的?”秋槿凉突然问道。
“她啊——”楚子染对她印象很不好,语气也拉长了不少,“怎么说呢,比较个人主义,说好听点,就是坚持己见,说难听点,就是刚愎自用,喜欢搞一言堂吧。”
“还有吗?”
“还有啊她作为一个帝国的掌权者,确实有过人的地方。比如她修为很高,她的子女都很出色,她有很优秀的大臣,她的御下水平也很好。”
“这些都是她的优点啊。”秋槿凉感慨道。
“怎么,你想听她的缺点?”
“不了,我只想知道她作为一个母亲,是怎么对待你的。”
楚子染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变得有些晦暗。
他缓缓地、沉重地开口:“有些事,殿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真的,真的.”
他轻叹,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这是得被楚楚伤成什么样才能露出那样痛苦的神情啊。
不过能把自己的亲儿子送到敌国,让他在敌人膝下承欢,想来对他不怎么好。
秋槿凉:“我知道了。如果你觉得一些事情不堪回首,不能接受,那就不要说了,封存起来,存在‘箱子’里面,等到那天你想打开这个‘箱子’的时候,再说。”
末了,她自嘲地笑道:“要是让我提起湛凌星曾经做了什么很伤害我的事情,我也不会想说。”
也不敢说。她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
那些痛苦的童年回忆,就不要再提起了吧。
毕竟,如果不曾淋过雨的人,是不会懂的。即使是掉入同一片沼泽地的人,对于这件事,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对于秋槿凉来说,那些回忆就是自己一遍又一遍惩罚自己的方式,总能在不经意的时间浮上心头,猝不及防添一波伤害。
等到那些东西不再是自己的心魔的时候,再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如果一生都无法释怀,那就一生都不说。
反正都是被困住的人,困十年也是困,困二十年也是困,困一百年还是困,有甚么不同?
他们相视一笑,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开始修炼起来,手抵着手的那种。这样子修炼速度会更快一些,因为他们都是神谕之子,互相之间有加持。
与此同时。
大明殿的那些官员该谈的事已经谈完了,也该各自散场,然后相约着再次组局的时日了。其中不少没什么事情的官员早就自行回府了,只有那些炙手可热的官员被人缠到了现在。
花园里的公子们也还没走,现在是下午茶的时间,秋汐和秋汋正在进行大规模的“选妃”。啊不,深入交流。
这是真的深入交流,主要就是问对方籍贯、生辰、是否可以修炼、家中排行第几,兄弟姐妹都是干啥的、有什么兴趣爱好、特长是什么,等等,恨不得把人祖上八代都问候一遍。
不带贬义的那种问候。
“选妃”的结果就是:毫无所获。
秋汐对楚子染念念不忘,秋汋的心上人祁白梓没有来,所以两人均是挑着能带给自己利益的男孩子进行深入交流。
至于秋止,他早就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了,反正他不受宠,又住在皇宫外,想什么时候回府就什么时候回府,没人拦着他。
不过祈落帝国有明文规定,未满十五岁不得单独立府,而秋止只有十四岁多,故而他是没有自己的府邸的,只是借住在秋汐家里罢了。
正因此,秋止总是跟在秋汐的后面,秋汐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那次在教坊司也是这样,秋止跟秋汐待在同一个雅间。
秋止溜出花园之后,环顾四周,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
从小巷子翻墙过去,他跳进了一座很破旧的府邸之中。
他的身手很敏捷,应该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不,应该说远超同龄人。
他小心谨慎地环顾着四周,确认没有人在这。
这座府邸荒草丛生,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但实际上,秋止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这。
这座府邸的柜子里藏着一套衣服,黑色的,还有一张可以遮住上半个脸的金丝面具。
他披上黑色的袍子,戴上金边的面具,通过这种府邸之中的暗道,走进了一个秘密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里面摆满了各种药草和瓶瓶罐罐。
看起来,是个研制毒药的实验室。
秋止熟稔地拿起其中一瓶盛着深紫色液体的小瓶子,目光深沉。
然后,他猛地一捏,瓶子瞬间炸裂。
深紫色的液体流到了他的手上,瓶子炸裂带来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但是他并不在意。
突然,他抱着自己的头,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停地抽动着,看起来痛苦极了。
再抬头,他已经是泪眼婆娑。
他在角落里不停地发出啜泣之声,抽噎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撕裂般的、犹如野兽的低沉的嘶吼之声。
就像,一只困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