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天玄忍着笑意道:“本尊帮你擦了便是。”
他说完这话,笑意滞住了。
自己向来不喜与人有近距离接触,竟会无意间说出这种话……
当真是,今天有些失态了。
想至此,靳天玄恢复正色。
凌月虽也不想,可没有办法,“好,那就劳烦你替我擦擦脸了。”
说罢,凌月从空间取出一个沾了水的丝巾,“擦仔细一点,一定要擦干净!”
靳天玄眸光微微闪烁,既然已经答应她了,自然不会食言了。
只是,下不为例。
他接过丝巾,正欲往凌月脸上擦去,却不想,凌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凌月阁下?”靳天玄眸露不解。
他还没抗拒呢,怎么她却先抗拒了?
凌月摇摇头,“没什么。”
她还是懦弱得很啊……始终没法战胜这一点。
若是闭上眼睛,她会更加害怕。
“你是在害怕么。”
靳天玄向来观察力敏锐,他轻松捕捉到凌月脸上细微的表情,虽然藏的很深,但他轻易就能看穿。
凌月垂下眼眸,“怎么可能。”
“若不是害怕,你现在应该是正视本尊,手也不会这么无措,应该表现出‘张牙舞爪’,而非这副失魂落魄。”靳天玄淡淡道。
凌月:“……”
“都让你懂完了!”凌月倏地抬眸,恶狠狠道。
也是这一瞬,靳天玄将丝巾覆上凌月的脸上,轻轻擦拭着。
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本能的想向后退,然而靳天玄却抱住了她。
凌月:!!!
“你再这样抗拒,就自己这样出去罢。”
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映入眼帘,凌月呼吸一滞。
他长长的羽睫微微翕动,在脸颊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一种若有若无的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清幽而宁静。
莫名的,凌月颤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而他专注地为她擦去脸颊上乌黑的墨迹,一点一点,很是细致,也未弄疼她。
凌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抓住靳天玄的肩膀。
似乎将所有压力都放在了手上。
靳天玄好似没有察觉任何疼痛般,任由凌月抓着他的臂膀。
冰凉的手轻轻扫过脸颊,凌月只觉脸上痒痒的,又想躲。
靳天玄微微收紧自己的手,将她锁在怀里。
“别动。”轻柔沉缓的嗓音缭绕在耳畔,凌月心跳加速,尽量控制住让自己别动。
奇怪的是,她现在没有感觉到害怕。
没有抗拒靳天玄靠近她。
好奇怪的感觉啊……
难道,她已经战胜了懦弱?
啊,那真是太好了!困扰了她多年的心病可算治好了!
终于,靳天玄将凌月脸上擦拭干净,这才松开凌月。
丝巾上已经一片乌黑,再不复之前的纯净。
凌月尴尬地伸出手,“谢谢你。”
“凌月阁下客气。”
然而,靳天玄迟迟未将丝巾还给凌月。
凌月:?
“不给我?”
靳天玄轻嗤一声,“留着,做纪念。”
说着,他将黑色的丝巾放进空间里存着了。
“毕竟,这是凌月阁下失态的一次,本尊若是留着,兴许以后有用呢。”
凌月:“……”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无耻!
“呵,那你就留着吧。一张破布而已,能有什么用。”凌月轻嗤一声,“行了,你可以离开了。这里没你的事了,记得幻化成本座之前假扮的仙娥。”
靳天玄眸光幽深几分,“哦?本尊留在这里不可以么?”
凌月“哦”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这吧。”
她确实没有什么非要赶他走的必要。
留下又何妨。
这样想着,她开始脱衣服。
靳天玄:???
“你干什么?”
凌月理所当然,“换衣服啊。”
“……本尊还在这。”
凌月疑惑地看着靳天玄:“本座刚刚让你走了啊,你不走。”
靳天玄语噎,转过身。
“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你这样随意在男子面前……不觉得有失体统么?”
凌月“哈”了一声,“还有这事?”
靳天玄:“……”
靳天玄唇角一扯,正欲说些什么……
却闻外面一声——
“凌月大人,人带到了!”
凌月心下一紧,顾不得和靳天玄扯犊子,快速换下身上这套衣服。
靳天玄:“……”
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她是不是对谁都这样随意?
若不是他为人稍微君子一点……呵,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清誉”不保了吧?
凌月换好衣服以后,坐回位置上去,“进来罢。”
靳天玄则慢悠悠地坐在一旁,一副不打算走的架势。
凌月是觉得无所谓的,他在这也不影响自己什么。
何况他也算帮了自己的忙,留下又何妨。
洛清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看到一脸戏谑之意的凌月,心头莫名愤慨,奈何敢怒不敢言。
“不知洛清少阁主前来,所为何事?”
凌月托腮,懒懒看着洛清。
洛清抿抿唇,“自是来拜你为师。”
靳天玄面露诧异,但转瞬即逝。
在他的潜意识里,并不觉得凌月会是个愿意收徒的人。这感觉,有些微妙……
“哦?拜本座为师啊……”凌月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怎么说?”
洛清面色一黑,“自然是因为……凌月神尊救我千影阁于水火,洛清来兑现承诺。”
他是不愿的。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他虽不愿,但绝不想再做一次失信之人。
在他眼中,凌月枉顾礼法,行为散漫不着边际,是昆仑异数。
她在昆仑的作为,他还是有目共睹的。
雷厉风行,不顾情面。
更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人,他心底自然是排斥的。
要拜凌月为师,洛清不知道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是做了没错,只是眼下……他还是有些无法正视眼前的凌月,就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尤其是看到她那副眼神。
远比自己的想象来得炽烈。
“好,既是如此,为何你一脸不情愿?”凌月眸光微凛。
这是父皇交给她的任务,她自当会尽心尽力的完成。
可是啊,似乎没人愿意做她的徒弟。
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想收的徒弟都一副讨债脸,啧,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洛清深吸一口气,“是凌月神尊的错觉,洛清未曾有半分不情愿。”
说罢,洛清从空间里掏出茶盏,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此后,凌虚山凌月神尊便是洛清的师尊。请师尊喝茶。”洛清跪在凌月面前,举起茶盏,一脸“视死如归”。
凌月眉梢一挑,还真是有趣。
她接过茶盏,“你的心意本座领了,既如此,你以后便是本座的徒弟了。若有人欺你辱你,报上本座的名号,自有人为你平定一切。”
洛清收起心绪,“徒儿明白,谢师尊。”
是了,既然他们各取所需,那今后千影阁就要仰仗凌月了。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就算背负骂名又如何?为了千影阁,值得。
靳天玄“嘁”了一声,“相当无趣,若是本尊便不收也罢。”
他丝毫不看场合,直言不讳。
虽然,事实上是不少人求着当他的徒弟。
只不过他这个人特立独行,散漫惯了,不想要身边有什么人陪着,也不想有所挂碍。
洛清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也无话去反驳。
凌月玩弄着手中的茶盏,“这有何妨?反正各取所需而已。”
“呵。”靳天玄笑笑不说话。
既是他人私事,那他便不过问了吧。
仅仅是他单方面觉得太过无趣而已。
他也不做停留,洋洋洒洒地离开了。
凌月面色微怔,不过很快就恢复正色,“你以后就在凌虚山住下吧,会有人安排你的住处。”
洛清垂下眼帘,淡淡道:“徒儿知道了。”
“……既然拜入师门,传你一些功法也无妨。”凌月从空间里掏出几本功法,抛给洛清,“你可以拿去细细品读,若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本座。”
收徒,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玩味,到他真的把拜师茶给她了以后,她心头有一根弦微微触动。
洛清接住那几本功法,眸中闪过诧异。
他以为,他们最多就挂个名头而已,她不会传授他什么,更不会指点他。
竟不想凌月真的会言传身教……
手上的功法就像烫手山芋。
他之前是不屑凌月的。
没想到,当绝世功法在自己手上的时候,他想的并不是推开这些秘籍,而是……想深入去学。
人,还真是奇怪。
“谢师尊,徒儿定不负师尊所托,好好研习。”
千思万绪,终只化作这几句。
凌月微微颔首,“嗯,你且下去休息吧。”
洛清抱紧怀里的书,缓缓起身,“好,师尊。”
……
此后,洛清致力于研究凌月所赠的功法,本来没抱太大期望,可越当自己深入研究以后,他就越痴迷。
这样的绝世剑法,真的会是那个“妖女”的手笔么?
又或者说,真若是“妖女”,能创出这样正派的剑道么?
洛清不由开始怀疑。
每当自己遇到瓶颈向她求教时,她总能一语道破,让他有一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
她除了偶尔逗一下自己,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自此,洛清对凌月的态度稍微改观,心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
这日,凌月来到叶绒薇所居的宝地拜访。
凌月的突然造访,倒是让叶绒薇有些诧异。
在她的记忆里,凌月极少主动去找她,倒是她找凌月的次数多。
叶绒薇觉得猝不及防。
忙去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仪态,越看,叶绒薇心头越是焦灼。
没有她想象中的好,有些瑕疵……
可是现在时间也来不及了。
想至此,叶绒薇干脆以面纱掩面,去见凌月。
一身华贵粉色纱裙,以白色面纱掩面,平添了几分仙气。
头上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双秋水剪瞳,熠熠生辉。
在看见凌月的那一瞬,更是眸中风情万种。
“阿月!”
凌月眸中流露出诧异,“绒薇姐,你今天怎么戴着面纱?可是感了风寒?若是有风寒,我这有些药,你可需要?若是需要,我差人送你。”
叶绒薇摇摇头,美眸顾盼生辉,“不必了,没什么大碍。倒是阿月此次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事可大可小,要看它在绒薇姐心里的重量了。”凌月微微勾唇。
叶绒薇对凌月所说的事没什么兴致,只淡淡问道:“是什么事。”
“叶灵均,对这个名字,想必绒薇姐不陌生吧?”
叶绒薇面色平淡,“知道,沧澜国那边的皇子。”
“嗯?除此以外呢?”
叶绒薇神色一顿,“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
“绒薇姐忘了么,沧澜国那边的皇室一脉,与绒薇姐是有血亲关系的。”
叶绒薇这才了然,眸中依旧毫无波澜,兴致阑珊。
呵。
血亲?
多么可笑的血亲。
是血亲,所以当年她与她父母的一脉,就是可以被放弃的么?
若不是这所谓的“血亲”,她的父母现在应该都还健在!而不是只留她孤独一人,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要多狠的心,才忍让她的父母去血祭魔族!!!
怀远为了让她活在“美梦”里,哄骗她说,她的父母是和魔族厮杀战死的。
让她以父母为荣。
不过?
怀远真当她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
她看的比任何人都要分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更清楚沧澜国皇族血脉是些什么货色。
“是么。”叶绒薇故作诧异,“若不是听你说,我先前都是不知道的。”
凌月微微颔首,“虽是这样,有件事的处理,我还是想问问绒薇姐的意见。”
叶绒薇眸光微凛,“阿月但说无妨。”
叶绒薇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凌月这才道:“是这样的,先前我从沧澜国那边夺下凤栖林,可是……现在沧澜国想毁约,最近派人暗中夺下凤栖林,我手底下兄弟死伤了不少。”
“本想派人直接镇压了事,顺便把沧澜国灭了算了,可是想到这和绒薇姐有关……特来问一下绒薇的想法。”
叶绒薇闻言,心头微暖。
她心里有我。
“阿月是考虑到我,所以才迟迟没下手吗?”叶绒薇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月“害”了一声,“不瞒绒薇姐,我先前和叶灵均对上,本想借着‘交易’的名头引蛇出洞,到时直接将他杀了算了。可想到和绒薇姐有关,便放他一条生路了。”
是了。
她向来不是什么好人。
有时候“信用”这个东西,只是她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她一开始并非想放了叶灵均的。
去接近云音,也从未是想收她为徒,更多的是想捕获一枚“棋子”,用来钓大鱼罢了。
叶绒薇眸光微微闪烁,“这样吗,还真是可惜。”
“嗯?”凌月面露诧异。
叶绒薇莞尔一笑,“阿月是从哪知道,我与沧澜国皇室有血亲关系的?”
“听……听怀远说的。”
叶绒薇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她倒是不意外。
“绒薇姐,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就算你想留叶灵均一命,让我放手凤栖林也好,只要是你的想法,我都可以退让的。”
凌月认真地看着叶绒薇。
绒薇姐对她来说很重要,是除了父皇和哥哥以外,最重要的人。
记忆不由回到儿时。
那时她受了重伤,精神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没想到那个匕首里,还藏了魔气。
那个魔气日日侵蚀她的思想,还有灵力。
她拒绝与外界交流,抗拒所有接近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