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城外皆在忙碌。
不断有剑仙御剑离开,不久之后又带伤折返,眼里尽是疲惫,还有少数一部分一去不复返。
城里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儒家门生在细心劝说居民离开此地,却都无功而返,手里拿着居民给的干粮苦笑着。
“你们不是在吗?秦皇都在我们就没有怕的!”
“来来,好久没吃一顿热乎的饭了吧,别累着,大娘亲手去给你煮一碗面,可香了,吃过我面的人没有一个不称赞的呢。”
一个面馆外,大娘拉着一个儒生的胳膊把他按在了板凳上。
“大娘,您别忙了,我们这个修为已经不需要吃饭了……您带着孩子早点走吧,等安宁了再回来。”
大娘煮面的手僵直了片刻,抬起头看着儒生,硬生生憋出了一个笑。
“这是我们的家。我孩子他爹出去拉货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怕他回来找不到我们,就不走啦…”
“对不起啊,我忘记你们神仙都不吃饭了…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为了我们这些个凡人,你们还要在这拼死拼活的…”
儒生顿时手足无措,这声道歉他受不起,他也不能受。
先生在他们进入书院时便教导过他们,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大娘,你看看你,说的哪里话,好久没吃面了,就麻烦大娘给我下碗面我好补充一下体力!”
“好嘞!”大娘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笑的很灿烂。
“死鬼,出来帮我打下手!”
“好嘞娘子!”
面馆内一个壮年男子肩上搭着毛巾走了出来打起了下手。
“……”
这个儒生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却又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先生教诲我们的士当以天下为己任吗。
大娘,你们大家放心吧,这座城我们来守护!
儒生信心满满,面带笑容的看着打情骂俏做饭的两口子。
这就是我们所要守护的人。
……
宏大的议事厅内。
已是黄昏时分,殿内比较昏暗,只看得到门槛上坐着一个男子,一身白衣,白发如瀑,厅内一个中年男子静静站在中央。
淡漠的声音在厅内响起。
“当初那场灾难,其实有一个人活了下来,是你们族里一个老人拼死带他逃离,最终送到了我这里,老人气绝而亡,死前留下了一句话。”
龙袍男子盯着门槛上的身影,想看到他会不会有一些异样。
不出所料,坐着的身影在略微颤抖。
“他说,这是你大哥的孩子,孩子的名字叫做,”
“李清玄。”
坐在门槛上的男子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头来看着中年男人,声音略带颤抖。
“秦皇陛下,能告诉我,有关他的事情吗。”
“他呀,也是个天才,你们这一家天才确实挺多的,他的天赋之高凌驾你们家族所有人之上,包括你大哥!二十一岁修成法相,成就天相境,二十五岁就炼化命星成就司命!这种天赋你见过吗?我没有见过,平生未见,对了,他也用剑,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改变不了的。”
“我在离开之前,将大秦交在了他的手中,他现在是一朝之君。”
男子目瞪口呆,一时无言,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短路。
“???”
“您这么做……他不是大秦皇族啊,这么做怎么能服众?”
男子缓过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站起身来,声音略显激昂。
“你走了!他一个外人怎么服众!这样容易哗变,嬴……秦皇,你这是在害他!”
此刻的他已经忘了眼前的人,是站在这个世界之巅的那一少部分人,嗓子嘶哑的吼出了这句话。
“慢慢听,听我说下去。”
秦皇右手抬起,衣袖扶过,一股清气从袖中飘出环绕住了男子,令他激动微怒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他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语气略带抱歉。
“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无妨。”
“你失态是情理之中,如果你不为所动,我就要考虑该不该说下去了。”
“他娶了我的小女儿,我最喜欢的一位后代,他俩从小青梅竹马,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中间有些曲折,现在就不说了,等你们以后见面了你自己去问他吧。”
“我的子嗣中,要么玩世不恭,要么就是沉迷武道,没有一个人想当这个皇帝,他们跟清玄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心性无可挑剔,他们之间关系也很好,哗变一事绝无可能。”
“李清玄,在他们一代中的确可以摘得桂冠,是当之无愧的同代第一人。”
“我很欣赏。”
能称得上秦皇如此评价,世间罕见。
他松了一口气,秦皇的这番话,给他如海浪般汹涌翻腾的心头安了一根定海神针。
“好,好,我现在是个废人,我大哥的儿子也没有折损他的威名,李家有后,那我也安心了……复仇的事,就交给他了。”
“就是委屈我这侄儿了…谁叫当叔的是个废物。”
沙哑低沉的声音,无奈,苦涩,自责,辛酸…
我也能安心去了。
只是,想见一见侄儿,他长的像大哥,还是大嫂呢。
“你想死?那怕是不能如愿了。”
秦皇此刻威严怒目,威压如同一座山压的李负笠喘不过气。
“我当初为你寻过修复经脉的神药,未能如愿。”
这种药岂能那么好找?
“他却寻到了!”
秦皇未曾言名,可是李负笠知道秦皇说的那个“他”是谁。
“真的…真的吗?”
这些年里,李负笠过的浑浑噩噩,道心破碎,经脉寸断,每天以酒度日,除了一成不变的容貌外,李负笠已经记不清当初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自我了断,但是曾经的修为铸就的这个躯体,刀剑不入万法不侵,别人渴求的修为通天,长生不老,到自己这现在却成了累赘!
自杀的累赘。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每天过得有多累,诡气在体内作祟,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承受钻心蚀骨的疼痛,甚至整个人都昏死过去却依旧可以感受到。
日复一日。
当连死都是奢望时,做什么事都是灰暗,毫无希望可言的。
秦皇的这番话,却给他黯淡的人生又重燃起希望的火苗,李氏有后,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手刃仇人,恨不得下一秒秦皇掏出一枚神丹给他,助他驱逐诡气,修复经脉。
这么多年第一次体会到希望。
秦皇停顿片刻,整个大厅陷入诡异的气氛。
李负笠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昏暗的大厅中央,不希望刚才是自己的幻听。
“如我所言,并无虚假。”
秦皇眼神微动,露出一抹笑容,却又被担忧之色覆盖。
神色的变化,李负笠却未看见。
他眼眶发热,沉浸在欣喜之中,不知所措。
“药,如意托牧之带了回来,你去后殿找牧之拿吧。”
“记住,如果你只是想报仇,那没必要浪费这枚神药。”
目光炯炯,威严声回荡大殿。
“报仇的事,交给我,我给你药是因为,希望你能不负我的期望。”
“未来的大剑仙席位,希望能看到你的身影。”
秦皇的身影渐渐虚幻,消失在了大殿内。
留下了李负笠一人在殿中。
上一刻挺直如松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佝偻着腰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止不住的颤抖。
无声的哭,无声的笑。
李负笠,负笠前行,踯躅向前。
…
城墙上,众人安静的站立,都是各门各族的领袖人物,满脸凝重,注视着远方渐进的黑雾。
“准备的怎么样。”
空间波动,秦皇的身影在众人身后突兀的浮现出来。
“禀秦皇,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就会交战。一切准备就绪,只是……”
秦皇眉头一皱。
“只是什么。”
刚才说话的人是一位全身覆盖在亮银色盔甲,白发披肩,眉心一轮小巧弯月,手执长枪的中年男子,面色难看的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接下去这番话,但是其他人都面色躲闪,打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中年男子狠下心来,支支吾吾的说道,却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只是……”
“只是我要回后方,这战我不能参与了。”
声音从众人后方传来,秦皇顺着众人向后看的目光看去,一道身着月白色长袍,身材曼妙,面覆轻纱的妙龄女子缓缓踏空走来,清风拂过,白纱掀起一角,绝世容颜一览无余。
纵使他们这些老熟人,不止一次的见过她的容貌,却还是惊为天人,不能自拔。
“我最后一次机会用过了。”
“我要回去传承修为了。”
“所以,这场仗我只能错过了。”
清冷的声音从朱唇吐出,优雅的走到众人前方,直视着秦皇。
“第九次?”
秦皇愣了愣神,闪过不忍,落寞的神色,被很快遮掩了过去。
但是却被女子尽收眼底。
嘴角略微掀起,如释重负。
“嗯。”
“我预言了,这场战争会赢。”
“这是结果,过程我无法得知。”
轰!
如一缕光拨开乌云,压抑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无数人欢呼着。
秦皇面无表情,和白袍女子对视着。
“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女子执拗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慕了一世的男子。
秦皇欲言又止。
最终无言。
“呵,男人。”
女子转身毫无留恋,踏天而起,步步生花,宛如仙子落凡间。
“嬴政,你喜欢我就说出来,扭扭捏捏的像什么男人,哈哈哈…”
清冷的声音如同一剂寒泉浇在众人头上,瞬间无声。
人去音至,秦皇掀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一道流光划破天际直奔秦皇,伸手拂过,一道传音玉被捏在双指间。
“咱俩之间的渊源还挺深的,我徒弟跟你外孙之间有因果,她继承我的衣钵后要巩固修为,不会来战场了,对了,她才十六岁哦。”
“十六岁的准圣,也算天下第一人了吧,起码可以压着你孙儿锤,不知是我欠了你,还是我们这一脉欠你们家的,唉,走之前没听到想了一辈子的那三个字,蛮遗憾的。”
她也没想到,这句话会一语成谶。
下次吧,下次如果还能再见,你会如愿的。
“秦皇,听说你有外孙了?好像跟我孙子一般大,他们一定会成为好兄弟的,我孙子血脉之力鼎盛,有望达到我族先祖的高度,重铸我族的无上威名,放心,会罩着你外孙!”
银甲的中年男子贱贱的笑着说道。
“王翦。”
顺着秦皇的声音,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搂着银甲男子去角落探讨武艺。
时不时有告饶声传来。
众人心情都很放松。
秦皇负手而立,闭着双眼,面带微笑。
无人得知,此刻的秦皇已经神游八荒。
也无人知道,有人对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个夹杂着善意的谎言。
此去经年,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