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姑娘再用力些,就快出来了。”
正是阳春三月末,太阳暖融融地照着大地,院中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杏树上,开满了洁白淡粉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生机勃勃。
屋子里传来温柔坚定地鼓励声,以及妇人努力却衰弱的叫声,片刻后,先前女子颤抖着兴奋道:“出来了,终于出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下一刻,屋里传来婴儿的响亮啼哭,一个慈祥地女声哽咽道:“你这小东西,还有脸哭,你差点儿将你娘折腾死你知不知道?呜呜呜……”
“还好还好。娘娘托我照看姑娘,如今终于幸不辱命,你们母子平安。”
徐柔将周围东西收拾妥当,一边念叨着,满头大汗尚且未及擦去,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滴落。
“多谢徐姑娘,若不是你,今日我们母子必定没命了。”
康清晨也是泪光闪闪,无力地伸出手,徐柔上前握住,轻声道:“今日难产,情况着实凶险,最后竟能平安收场,全赖你命不该绝。另外,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或许将星之说,并非玄虚。”
这时琴姑也将孩子在温水里洗干净了,包在襁褓中,抱过来给康清晨看,一边含泪笑道:“姑娘,眉眼都长得像你,一点儿也不像表少爷那个混蛋。”
“长得如何有什么关系?”康清晨伸出手,在孩子小脸上摸了摸,轻声道:“难看些也无妨,性情惫懒些也无妨,我只要他这一生老老实实,端端正正,莫要做下坏事,平安一世,也就不枉我如此辛苦生下他来,否则……”
最后两个字忽然腾起了一阵杀气,徐柔忍不住抖了一抖,小声道:“否则怎样?”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康清晨脸上神色还苍白着,眉头一竖,硬是流露出几分从前街头小霸王的锐气,一字一字道:“我能把他生出来,就也能把他送回去。”
“姑娘,他还只是个小婴儿呢,您怎能这样说他?”
琴姑已经被小家伙勾出了一直压抑着的母性光辉,听见康清晨这么说,不自禁就露出了隔辈亲的倾向。
“好了,姑娘睡吧,我这就给娘娘写信。这么长时间过去,总算尘埃落定,也该给她报个平安,让她放心了。”
徐柔转身就要出去,见康清晨抬起身子,想说什么,她就笑道:“您不用担心,我只假装写些家常杂事,各地见闻,顺便提一句帮农户妇人接生,娘娘冰雪聪明,自然就猜到了。”
康清晨这才放下心来,待徐柔离去,她自己看着孩子,那小婴儿哭了一阵,大概是累了,这会儿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动一动,仿佛吮吸的动作,只看得她心中母爱泛滥,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上轻轻戳了戳,喃喃道:“就算先前我总想拿掉你,有些对不住你吧?你也不好这么报复我啊。好家伙,难产,难道我死了你能落得好儿?你啊,压根儿都不知道能来到这个世上,是十辈子烧了不知多少高香才修来的事,若不是皇后娘娘慈悲,咱们母子这会儿坟头的草都该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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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徐柔来信说了什么?看把您给开心的。”
芳草递了杯茶过来,见阮绵绵眉眼都笑弯了,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过是她在乡下的所见所闻。唉!这个时节,乡下定是漫山遍野开满了花儿,什么杏花桃花梨花,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开得最多的应该就是蒲公英,它们开得也早,春寒料峭时,你看那向阳的坝沿上,石缝间,就有一朵一朵的小黄花盛开……”
阮绵绵兴致勃勃地说着,芳草抿唇笑道:“娘娘既喜欢花儿,咱们御花园里的花开得也好,且都是名品,什么牡丹芍药垂丝海棠,等等等等,那也是团团簇簇热闹无比,叫我说,哪里的花儿也比不上御花园。”
“没错没错。”夏荷捧着两盘点心走过来,补充道:“不但是这些名品,野花园子里也有啊,娘娘刚刚说得什么杏花桃花梨花,园子里到处都是,石缝间草地里也多得是蒲公英和野花,听说往年这些都是要当杂草除去的,因为娘娘喜欢,所以皇上特意嘱咐留了几片地,就是为了给您看。”
“是么?他竟有这个心?怎么都没告诉过我。”阮绵绵站起身,饶有兴致地整理了下衣裳:“走,咱们去园子里看看。”
“娘娘别急,把斗篷披上。”
夏荷急急说道,一边赶着将一件轻罗斗篷取来,笑道:“虽说外面气候和暖,到底有风,有斗篷遮一遮寒风也是好的。”
说完帮阮绵绵披上斗篷,又为她整理系带,这才语重心长道:“皇上对娘娘,那真是没得说,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看在眼里,悄没声就做了,也不特意告诉您。就例如花草这事,我还是在御花园摘花的时候,听那边的洒扫太监说得。”
“就是就是。”芳草也点头附和:“我觉着天下间再难找到皇上这样的男人了。别说他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就是民间寻常的贩夫走卒,你找得到一个对妻子这样好的?我觉着找不到。”
“那也不一定。”
在里屋收拾完的秋香走出来,笑着道:“民间也有极少数的男人怕老婆,老婆让往东不敢往西,让追狗不敢撵鸡,咱们皇上可不是这样。”
“我打你个小蹄子。”芳草扬起手作势欲打:“你拿皇上和那样窝囊废比?”
“也有不是窝囊废的吧,进宫前,我好像听说刑部有位二品侍郎,惧内是出了名的。”
“方大人嘛,这个我也听说过,说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人家这不叫惧内,正经是情深意重呢。”
阮绵绵微笑听大家议论,这里夏荷秋香等人说说笑笑间,就将各色点心蜜饯水果坐垫茶水都备好了,主仆几个便往御花园来。
进了园子,迎面遇上三五个蹦跳擎着花儿跑过来的女孩子,俱都是十五六岁年纪,青春明媚气息扑面而来,许是正在追闹,她们并没发现这边的阮绵绵,直到芳草喊了一声,这才停下脚步,诚惶诚恐过来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