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布卷上的东西让两人一开始很是失望,它不是什么与战事有关的东西,而是一份女子写给男子的情意绵绵的书信。
西楚和北周虽然方言有别,但共用同一套文字。这份情书三人都看得懂,字里行间看,这显然是一份回信,所以忽格定然也是给这写信之人写过信的。
这布卷仔细一看是产自西楚的棉布,这在西楚是寻常之物,然而在北周却很是金贵。用这样的白布写信,可见这写信的女子应当不是什么底层百姓。
书信的大意如下:我的情郎,来信收到,我也与你心情一样。对你的思念不仅不减,反而随着时间推移与日俱增。这份思念折磨得我喘不过气,每天都要反复看你的信多次才能入睡。我经常回想起上次我们偷偷相会,那一夜七次的滋味。我的情郎,你何时可以功成名就,回来娶我?我只怕年华易老,等到那一天,我已是两鬓苍苍,满面皱纹。
我的情郎,我十岁便与你相遇,十二岁便认定今生非你不嫁。我只恨我出身皇家,若是我是个平民多好!我就可以不受任何束缚,义无反顾地嫁给你!为你生六个孩子,三男三女。与你一同驰骋在这美丽的漠北风光中,像战马一样不知疲倦的交融,相依相伴度过一生,可是我不能!我出身在可恨的皇家,皇兄只愿意把我嫁给能帮他实现野心之人!我的情郎!我真的不希望你每日在战场上拼杀,我也不想要什么西楚的疆土!可是我不能忤逆我的皇兄,因为他是一国之主,掌握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死。我的情郎!我是多么的想你!
我已经向皇兄请旨,搬到了乌兰城。他虽然不高兴,但他看我受思念折磨,衣带渐宽,便也没有反对。我包了一间客栈,叫做晨光客栈。我会在这里,在离你更近的地方,等着你来看我,以暂时缓解这份相思之苦!
爱着你的 扶桑华
三人看完,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得得得!不管你们想说什么,让我先把东西还回去!”方锦龙一把抢过了书信,转身离去。
鲁放呆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这可真是......难以置信啊......”
“有什么难以置信的?”如辰道:“忽格看上了皇室的公主,与她暗度陈仓,也说的过去。没想到这北周的女子可真是大方,情书写的也挺好,我都要感动了。”
“我是说,一夜七次,难以置信啊......”鲁放的口气似乎有些自卑,又有些嫉妒。
如辰顿时脸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方锦龙转了回来,悄声道:“这蒙托城城里就是这德性,你们也看到了。只要攻陷了城楼,就是在城里跟这些北周军肉搏了。不过没有骑马的北周军,哪怕是王师,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吧?”
如辰点点头,举目四顾,将这蒙托城的街头巷道尽可能地记下来。其实她心里明白这方面鲁放比她在行的多,她不过是做个辅助而已。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回到西楚大营需要过乌兰城,进东梵,再过河绕回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经过乌兰城时,方锦龙突发奇想:“要不咱们去找找那个什么晨光客栈?”
“再拖下去天就亮了!”鲁放不满道,一边说话一边埋怨地扫了他一眼,忽然目光一定,看着街角愣住了。
如辰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不禁呼吸一滞,继而哭笑不得起来。
晨光客栈!找到全不费工夫!
虽说已经闭店,但门口的两盏灯笼还亮着。灯光掩映着门口的牌匾上晨光客栈,清晰可见。这家店看起来不大,却是红漆木门,雕梁画栋,看来是防着西楚的建筑风格建的。在乌兰城,这样的客栈应当价格不菲。
三人相对着偷笑了一下,继续往回赶。
一路无话,三人气喘吁吁地赶回西楚大营时,天已经大亮了。如辰正要回营帐里睡觉,鲁放忽然大叫一声:“咦?我的小鸟儿回来了!”
方锦龙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小鸟儿是何时走了的?”说完死命憋着笑。
“前天啊!不对,应该说是大前天。”鲁放说完,忽然反应过来,对着方锦龙怒道:“你想到哪儿去了!”
如辰苦笑了一声正要掀开自己营帐进去,鲁放又是大叫一声:“出来出来!有圣旨!”
如辰只好把迈进营帐的一只脚收了回来:“什么圣旨啊?”
为了减轻重量,皇上的圣旨没有用锦帛,而是一层薄薄的纸。但是上面朱批大印,效力自然是不减的。鲁放道:“皇上命立仁军和虎丘军全军与汴州军合在一起演练阵法。”
如辰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孟钰七窍生烟的样子。皇上果然趁着孟钰大败,出了一记重拳!一旦三军开始一起操演,原先孟钰给汴州军设置的界限就被打破了。三军汇合在一起,必然会有新的关系,新的交情产生,立仁军和虎丘军中原本就有亲属在汴州军的,这下也可以明目张胆地见面说话了。立仁军和虎丘军的军心必然会受到汴州军的影响,局面会大大的对孟钰他们不利!
可是站在皇上的角度上,这道旨意并没有任何不妥。战事失利,导致我军死了两万多人,难道不应该向伤亡少得多的汴州军学习学习怎么排兵布阵?哪怕皇上不下旨,两军中也有很多人蠢蠢欲动吧?只是合并操演,又没有削孟家几位将军的权,何错之有?
她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传旨的事情还是鲁大人去吧,我就不去看孟家几位将军的臭脸了。”
鲁放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这差事如辰躲得,他却躲不得。
如辰迈步进了自己营帐,魅影已经被他们在外面说话吵醒了,正从床上坐起来。如辰忽然想起了她与方锦龙的事,笑着跟她并排坐在床上,问道:“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和方锦龙那小子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魅影嘟着嘴装糊涂。
“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若是不喜欢,我也不会劝你,毕竟感情这东西没办法勉强。可是你要是喜欢他,为何不答应他?”
“喜欢啊!”魅影大大方方道:“这几个月他很照顾我,而且,他人其实挺好的。你别看他老是一副讨人厌的样子,其实相处的久了,觉得还挺离不开他的。”
“那既然这样,为何又要拒绝他呢?”如辰很是不解。
“暗影,既然你这么问,我就想好好跟你讨论讨论这个问题。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魅影睁着双眼,严肃地看着如辰。
如辰一时语噻,结结巴巴道:“这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啊!难道你爱一个人,不会想跟他结婚,厮守终身吗?”
“为何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我就一定要如此?”魅影的神情并不是开玩笑:“我和幻影从小跟着师父,我们是青楼出身,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嫁人。”
“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偕老,难道不是每个女子的梦想吗?”
“你说的这些,一定要成亲才能做到吗?暗影你想想,我青楼出身,名声虽不好听,可是自由自在,也没委屈过自己什么。若是嫁给方锦龙,且不说他爹会不会打断他的腿,哪怕经历过千辛万苦真的能成亲,我的日子就会比现在舒坦吗?你看我是那种能当方家少夫人的人吗?我会孝顺高堂,相夫教子,应付三姑六婆吗?”
“可是,就算成亲,也不是非得像你说的这样吧?”如辰这话有些心虚:“我就没有......”
“你没有是因为孟珞是怀王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现在还跟他父亲闹得水火不容。方锦龙可不仅仅是正房嫡子这么简单,他是方家唯一的儿子。”魅影想的很清楚,说话也一针见血。如辰心里不得不承认,魅影说的有她的道理。成为方锦龙的妻子,就意味着成了方家唯一的少夫人。这个身份对于青楼出身的她来说,恐怕不是荣耀,而是枷锁吧?
“暗影,我心里想的很明白,你也不用劝我。我和方锦龙成亲,阻力太大,问题太多。我是最了解男人的,不管他有多爱我,他的决心有多坚定,解决这些问题的过程,本身就会消磨感情。就算最后得偿所愿,我们成亲了,我也不见得就会开心。像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从没想过名分这东西值几两银子。对我来说,只要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就够了。我不与他成亲,就只需要和他这个人打交道,而不是他一大家子人。我们目前的关系,让我觉得很舒服,若是进一步,就太过了。”
“可是,你不担心没有成亲,两个人的关系是不牢固的吗?”如辰虽无力反驳,但魅影的想法仍然让她觉得有些异类。
魅影轻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西楚一直以来男女成婚,男可休妻,女可和离。若是有一天心不在了,一纸婚约又有何用?”
“你现在年轻貌美,身边的男人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可是,年华易老,容颜易逝,你不怕孤独终老吗?”如辰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她,但是还是想最后反抗一番。
“就算孤独终老,我也不怕流落街头。我和幻影有的是银子,这辈子都花不完。老了怕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出银子,还弄不来几个服侍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