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损失两万的消息已经抵达了皇上的案头,自然是鲁放的雨燕送来的。孟钰和孟珞的奏报则还没到。
皇上眉头拧成了川字,两万人!
他心中满是阴郁,一拳头擂到案桌上,愤愤地吐了口气。这个忽格,当真是个不可轻视的将领!孟钰,不是他的对手啊!这次如果不是汴州军,边境就守不住了!若是当真被北周军突入防线,虎丘以南就是一马平川,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这两万余人可都是西楚的青壮劳力。西楚连年征战,原本的人口也就不足一万万人。如今汴州以西已经下旨新建了一座城池,叫做安顺。他还想着将来战事平定,一定要想办法打发这些人去汴州以西种洋芋。洋芋是他为那农人带回来的农作物起的名字。安顺城如今的常驻民不足二十万,虽说在他一系列新政激励下,每日都在增加,但还是少得可怜。两万人!不是小数目啊!居然一仗就打没了!
若是北周人乘胜追击,继续攻破防线,突入中原腹地,该怎么办?
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起这个可能性,鲁放和如辰毕竟只有两个人,无法力挽狂澜。虽说孟珞率领的汴州军从未让他失望过,可是他们毕竟只有五万人!
若是被北周军突入进来,他能调动的大股部队只有两支。一支是皇城里的御林军,一支则是守在南边的临安军。然而御林军这么多年没打过仗,如何能抗得过骁勇善战的北周人?而临安军不过是两万余人,原先沈孟两家相争,临安军是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的,之前也从未在他考虑之中。
他快速走到地图前看着,如果他没有记错,临安东侧五百里的峄城也有守军,可是有多少?
“王全安!”他大叫。
王全安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皇皇上,出什么事了?”
“把薛少强给我叫来!现在立刻马上!”
“是!”王全安一边问往外跑一边擦了擦汗,就这事啊!
薛少强也是新提拔上来的兵部侍郎,跟鲁放基本上前后脚进的兵部。他已经年过四十,办事非常勤恳。一听到皇上十万火急地传唤,立刻整理官服快马加鞭赶进宫来,一路上在心里紧张地算计着手头的兵务,皇上要问的无非是北境的事吧?他一边跑一边把手头的资料都回顾了一遍,赶到清心殿时还在气喘吁吁。
皇上看了看墙角的座钟,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等他把气喘匀,皇上便开口发问了:“峄城现在有多少守军?”
峄城?薛少强脑袋嗡的一声,怎么好好的问起了峄城?和北境八竿子打不着!
他紧张地在脑海中搜肠刮肚着,峄城,峄城,到底有多少人?
“好,好像是五千多。”他壮起胆子。
“好像?”皇上神情很是不满:“那么乾州呢?”
“乾州......乾州......”
王全安替他捏了一把汗,皇上果然大怒:“王全安!去看看兵部还有谁当值?”
“回皇上,今儿只有一个司务当值。”王全安陪着笑。
“给我叫来!”
王全安匆匆跑了下去。薛少强赶紧跪下:“微臣无能,请皇上赐罪!”
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记住各地的驻军到底有多少?他是兵部侍郎,虽说皇上问的突然,但是这的确是他该知道的事情!
皇上深深叹了口气:“你起来吧,朕知道最近你也劳累了。每次你来朕问的都是北境的事情,忽然问别的,你就记不住了。但是你也要理解朕,朕每日处理那么多事情,哪能记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可是军情十万火急,关键时刻朕要迅速做出判断,离不开你们的支持。身为臣子,朕希望你们都能在关键时刻帮助朕做出正确的判断,这需要你们平时多加努力,做到对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了如指掌才行。”
“微臣明白!多谢皇上教诲!”薛少强的头深深碰了下去,再抬起来时,眼角闪着泪花。
“微臣兵务司司务石有山参见皇上!”阶下有人请安,声音很是洪亮。
皇上转身,看到一人跪在阶下。
跪在阶下的人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年纪,身材瘦弱,面色白皙。再看容貌,皇上第一反应这是个女子,仔细看了看他有喉结,才安下心来。
“起来说话。”
“谢皇上。”石有山慢慢站了起来,果然很瘦,身量也很矮小。
“峄城有多少守军?”
石有山略略一思索便回道:“回皇上,各地守军的人数一年上报一次。去年的峄城守军人数是五千六百四十人,今年还没报上来。不过从往年来看这个数目不会有多大变化。”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么乾州呢?”
“乾州去年的人数是一万四千六百人,今年年初因为附近的山里有大股土匪出没,曾上报增兵五千。如今土匪已经剿灭了,增加的守兵应当还没撤。”
皇上兴奋地一击掌:“那就是还有将近两万了?”这个数目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石有山面不改色:“是。”
“那么虞城呢?”
“虞城去年常驻军有五千七百人,但是虞城原本是有一万人的。虞城守备三年前向先帝请旨,说是平时用不了这么多人,每年拨小一半人轮流回家务农。但是若有战事,随时有一万人可以征调。”
原来是这样!皇上兴奋地又是击掌。石有山继续道:“请皇上恕微臣多嘴。若是多军合并,微臣建议不用峄城守军,改用平洲兵。平洲虽远些,也有五千兵,跟峄城人数相当。而平洲守军统领跟临安、乾州和虞城统领当年是在北境一起打过仗的兄弟。至于峄城守军统领彭刚,是先帝在时将他贬到峄城去的。此人心胸狭隘,且行事暴戾。如今峄城守军已经人心涣散,前几个月兵部几位大人还在研究如何处理整顿。这样的军队若是和其他三军编在一起,怕是来不及对外就要起内讧了。”
薛少强赶忙点了点头,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刚才没来得及说。
皇上奇异道:“你如何知道朕打算将这几军合并?”
“离皇城最近的汴州军已经被调往前线,我们虽然都不希望如此,可是万一北境失守。皇城和北境之间完全没有像样的军队可以阻拦。只靠着皇城的御林军只怕没有多大胜算。缜密如皇上,是一定会提前做好打算的。”
这马屁拍的皇上很是受用。他想了想,又道:“你是何时来的兵务司?”
“回皇上,微臣是去年八月进的兵务司,一年零三个月了。”
“那就奇了,你如何知道三年前的来龙去脉?”
“兵部有存档,微臣虽职位低,也有权限翻阅。很多事情若是不清楚前情陈因,就没办法做出正确判断。即便是小人物,关键时刻也能影响大局。”
“石有山,你如今是兵部司务,从九品是吧?”
“是。”
“你现在是正五品郎中了。最近你不得休沐,不得远行。朕需要随时能找到你,你可能做到?”
石有山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低头跪下:“多谢皇上拔擢之恩!微臣可以做到,定不负皇上厚爱!”
皇上看着他瘦弱却又不卑不亢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全安和薛少强都瞪大了眼睛,从从九品直升正五品,这厮升得可比孟珞要快!当真是天上掉下个大烙饼,砸中这厮了!
“那么你来说说,这四军会合该驻扎于何处?起来,走上前来指给朕看。”皇上指着地图。
石有山慢慢站起来,走到案边指着地图道:“以微臣之见,驻扎于这里,交城。”
“咦?为何不是这里?”皇上指向更北一些的桐城。
“微臣也想过桐城,这两地都是北周入侵必经之地。不同之处在于,桐城的城防更易守难攻一些。”
“的确啊!那你为何又选择交城?”
“对于骁勇善战的北周军来说,桐城虽难,但攻下来只是时间问题。不如直接放弃桐城,微臣建议皇上马上撤出桐城的百姓,不要留下一粒粮食。微臣计算过战马的速度,敌军若是到了桐城发现是一座空城,必然马不停蹄往交城赶,而抵达交城之时,想必已经是人困马乏,精疲力尽。”
皇上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继续说。”
“交城从城防上来说,不如桐城。可是若是五万大军集结于此,趁着敌军人困马乏之时主动出击,城防不牢又有何惧?而且交城还有几个好处,地方大,地处交通要道,粮食运送方便。地势较高,容易自上而下冲击。北周人若是真攻到了交城,咱们在恒河边这么多年受的憋屈就可以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石有山握着拳,说得有些激动起来。
皇上满意地点头看着他笑:“听你的。王全安,叫翰林院来拟旨吧。”
石有山和薛少强走后,皇上又站在那里,看着地图沉思着。过了半晌,他又对王全安道:“再拟一道旨,让立仁军和虎丘军跟着汴州军一起操演阵法。他们此番战术失利,要总结教训,不要再犯死板的毛病。都是西楚将士,没什么可害臊的,一起训练操演。”
“是。”王全安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怕朕撩了怀王的虎须?”皇上笑道:“鲁放他们去前线,本来就是去撩怀王虎须的。趁着立仁军和虎丘军战事失利,朕还不支持他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