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六想伸手,确定一下,那是不是头发。
可眼睛告诉他,这绝对是头发。
东魏人和西栖人,最大的特色,除了肤色,便是头发。
两要虽同样留长发,可西栖人的长发,是顺直的。
且多数会束于头顶。
有钱有身份地位的,束冠。
再不济的贱民,也会包布。
可眼前这些呢!
粗细不一的发辫!甚至还有以马尾编入辫中的!
这样色的,只有东魏人!
他们常年游牧,与马为伴。
儿时的小马伴之成长老去。
马儿死后,主人为了纪念马儿,会剪下马尾,编入自己的辫子上。
不会错的!这些肯定都是东魏人的头发。
只是发根那一大块血肉……是、是、是头皮吗!
林桃走回来时,徐六已经面色苍白如同白纸。
一把拉开徐六,林桃弯腰将打散的头皮,又捡成一堆,再将其包好。
“有点出息行不行?不就是几块人的头皮吗!”
她也就是觉得三十多颗人头不好拿,不然拿回来人头,可比拿头皮更有震慑力。
血包袱,塞进徐六怀里。
徐六抖成了筛子。
“去!拿到城楼上,给文叔。文叔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徐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然而林桃的形象,在这之后,被颠覆了。
她不再是那个有三个傻儿子的大婶。
而是削人头发的杀神!
林桃没说错,徐六抱着血包袱上到城楼。
文叔打开看了一眼,眼底心痛一闪而过。
他还是叫人,把这些头皮挂到了城墙上。
为了引起东魏人的注意,他甚至把西栖旗帜取下,挂上一堆头皮。
天色大亮,东魏人终于看到了,对面城楼上的全新‘装点’。
“西栖人!我与势不两立!杀我儿郎!羞辱尸体!无耻之极!都给老子整装上阵!今日,我定要破他的城门,入城为我儿郎们报仇雪恨!”
在东魏人的传统里,人死在战场上,是最值得歌颂的。
但是他们也信奉死人,要得全尸。
哪怕不能归故里,也不能让身体残缺。
这是死者的荣耀,不容任何践踏!
“将军息怒!这种手法,绝不可能是西栖人干得出来的!”
“管他是谁!敢辱我东魏儿郎,老子就要弄死他狗娘养的!”
“将、将军,他、他们……”前去打探的骑兵,气得手脚发抖,直指西栖城楼之上。
一众军士打马而去,但见西栖城楼之上,架着一口大锅。
一匹马,被挂在城楼楼角上。
那削肉下锅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桃。
今儿一早回了自家宅子,她洗去身上血迹,就把张小胖叫到了城门这边,来处理马肉。
省城里,飘荡着马肉的香味。
都不用徐六派人去挨家挨户的喊,大伙都闻着那股子味,跑来凑热闹。
还没到饭点,小娃们就端着碗排起了长队。
许氏和两个妮子,帮着打食。
打到酱爆干锅马肉的娃娃们,一群一群围坐在城门旁边,吃成一团。
张家二老还怕孩子们吃不得辣,在家里磨了豆浆让张宝山他们抬来城门边。
想喝的直接拿碗去舀就是。
妇人和老人们,找到马肉,和自家小娃坐到一块。
一边吃,还一边催促:“别顾着玩!赶紧吃饱了肚子,回宅子里种地去!”
“可、可是我,还想吃一碗。”小娃娃嗍着手指头。
妇人抚着小娃的头顶,把自己碗里的肉,往那拳头大点的小碗里赶。
“娘分些给你。那大锅里的肉啊,得留给军营的叔叔们。让他们吃得饱点,才能有力气,保护我们!”
小娃懂事点头,把自己碗里的肉,又倒回他娘碗里。
“娘也要多吃点,才有力气种地。要是爹爹还在,娘、娘就不用做这么重的活了。”
小娃越说鼻音越重。
瘦弱的小手,抹了抹脸。
再抬头时,脸上扬起的是笑。
妇人眼里含着泪:“活不重!放心,娘做得完。”
张老爷子路过听见,转身牵起那小娃。
“想吃就吃!去找你大胖哥哥!你是男子汉,多吃些赶紧长大,好帮你娘做活。”
妇人满眼感激,望着张老爷子的背影。
如果不是张家婶子和徐六爷,她就想带着孩子,随他爹去了。
看到张家婶子以后,她看重燃了希望。
她一定也可以,像张家大婶一样,把孩子养大。
……
城楼之上,林桃涮着马肉。
“果然,还是现宰的肉,最好吃。”
文叔只吃了蔬菜,一片肉也没夹。
徐六吃得满头大汗,把头鍪(头盔)取下,抹了一把的汗水。
嘴里“哈嘶哈嘶”个不停。
“婶儿、蛰、蛰哈呲、嘶、就、蛰是、有碟啦。”
徐六被辣成了大舌头。
“这就叫辣?”
林桃瞥了眼没出息的徐六,夹了一大快肉,塞进嘴里。
……
城门外五百米处,东魏骑军骚乱不已。
他们一眼就认出挂着的马匹,是他们的战马。
这是他们的‘烈士’!怎容得西栖人这般对待!
“将士们!让我们一举冲杀进去,斩杀了这些狗娘养的,为我们逝去的兄弟们报仇!”
他们在等,在等前方的地陷陷阱填平。
半个时辰后,前方来人。
“禀将军,陷阱已填平。城门前二百米左右,架起了障碍物。”
“哼!今日本将军,定要击溃西栖军营!”
区区一些木架子,就想阻挡东魏铁骑嘛!天真!
众马扬蹄嘶鸣,东魏人打马冲来。
林桃转头看去,手却没停,又夹一块塞进嘴里。
含糊道:“文叔,能行吗?”
文叔涮着白菜叶子,点了点头。
林桃满眼精光,放下碗筷,拿起脚下的弓站直了身体。
“四百米!”
“三百米!”
眼睛眯成一条直线,嘴里细细咀嚼着马肉。
“二百九十米!”
嗖!扑哧!
“嗯……”落马一个。
嗖!扑哧!
“啊!”又落马一个。
嗖嗖嗖,一连数箭射飞出,箭箭爆头。
徐六看傻眼了。
这是个农家妇人?那他算什么?
难道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就当了个守城门的老大爷吗?
可东魏人也不是傻子,在声令下之后,伏下身子,免于自己成为目标。
手中短弓举起,飞箭射出。
然而从下到上,还是行进之中,那些飞箭哪能轻易射中目标。
徐六急了。
“婶子,直接瞄准马。”
“瞄马?把马留离那么远,以后吃什么!”
林桃换了一支重箭,在火里引燃箭头包裹的油脂。
“两百米!”重箭离弦。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