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实在记不起来,你是……”温芷有些为难,又在脑中搜刮了一遍,还是没有记起眼前之人。
“我如今这番模样,你认不出也正常。”那人并没有生气,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声音还是沙哑的厉害,仿佛每说一句话,就像是两个磨盘在艰难的摩擦着。“温师弟,是我……”
“你是……”温芷神色一怔。“齐师兄?”
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曾经那个最爱干净,清风明月般的师兄,如今竟落到了这番的田地。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被叫做齐师兄的男子苦笑了一番,语气中满是对眼前的绝望。“有水吗,太久没有说话,嗓子干得厉害。”
其实鬼魂是不需要喝水的,但是温芷还是从冉幽哪里讨了一些冥界之水,给了他的齐师兄。
对于鬼魂来说,冥界的水最能补充他们的鬼气。
“谢谢啊。”枯瘦的手接过温芷递过来的水,小心的将壶凑到嘴边,一滴水都不敢浪费。
这最后一扇门,温芷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如今的师兄。
看到那双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温芷甚至能回忆起曾经的齐师兄手拿银针的样子。
那时的他惊才艳艳,是他一直都敬重的对象。
“齐师兄,你……”温芷打开牢房的门,走了进去,心疼的握住他的手。
“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是吗?”齐师兄将手中的水壶又还给了温芷,目光如一潭死水,没有一点生气。“是我自己将自己关在了这里,这个牢房,也是我心中的执念所化。”
他缓缓的转动着头颅,将这里又巡视了一遍,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看向温芷。
“我走不出自己心中的牢房,就一直在这里等,那位神君说,你可能将我救出来。”
“好,我带师兄出去。”温芷缓缓的抱住齐师兄,又怕自己太用力了,齐师兄会感到不舒服,只能这样虚虚的抱着。
即便这样,他也能感受到齐师兄魂魄的虚弱。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当时你和师姐刚成婚,准备去云游天下了,师姐呢?”温芷询问道。“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三师兄,你先让这位——齐师兄缓一缓。”安茗上前,与龙霄一起将安茗拉到一旁,平复了他的情绪。“我知道你心疼他,但是,他被关了这么久,如今乍见到光亮,又与你说了那么多的话,已经很是疲倦了,我们等他缓一下。”
温芷见到齐师兄确实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他的第十世,是一个孤儿,被亲生父母抛在路边,后来被医谷的师父救下,成为了一名医者。
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位师兄和师姐。
温芷与师兄、师姐自小跟在师父身后学习医术,倒也小有成就。
江湖上的人乃至朝廷、百姓对医谷都十分的尊敬,毕竟谁都有受伤或者生病的时候。
可是,看眼看医谷的名声越来越大,皇帝害怕医谷的存在威胁到朝廷的地位,便以医德不正为由,派兵来围剿医谷,好在医谷易守难攻,勉强保存了下来。
也正因此,谷主下令,所有医谷弟子不得出谷,从此进入避世的状态。
那时的温芷年轻气盛,总觉得空有一身医术,若不能悬壶救世,实在是枉顾此生,便辞别了师父和师兄、师姐,独自一人踏上了四处游走行医的道路。
出谷之前,师父交代过他,可以行医,但不得再打着医谷的旗号了,否则会给医谷早来灭顶之灾。
之后的几年,他不断的在江湖上游历,每到一个地方,便免费帮助百姓们义诊,倒也得了个游医温芷的称呼。
后来,齐师兄和师姐终于修成正果,他激动的回到医谷,参加了两人的大婚。
那时候,齐师兄拉着温芷的手,醉醺醺的说道,等大婚结束,他也想带着雨情,也就是他的师姐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然后再回来继承师父的衣钵。
两人谈天论地说了许久,还是师父实在看不下去了,将他扔进了洞房。
温芷看着喜庆的医谷,再次辞别了师父,踏上了他的征程。
他们师兄三人虽出自同一个师父,但也各有所长。
齐师兄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二师姐则更喜欢研究以毒攻毒。
只有他,跟着师父学得是治病救人的医术。
后来,民间突然爆发了一场及其厉害的瘟疫,传染性之强,所到之处横尸遍野,生还之人寥寥无几。
当朝的皇帝却只沉迷于玩乐,并不管百姓们的死活。
太子也曾多次觐见,却都被一一驳回,太子之位险些难保。
眼看着江山岌岌可危,忠贞之臣联合着太子直接闯入皇宫,将皇帝从温柔乡中拉出来,逼着他写了一封禅位的诏书,自此太子继位。
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解决瘟疫的问题,有大臣想到了医谷。
可是,先帝将医谷得罪了个干净,若想医谷再次出山,就必须要拿出诚意。
瘟疫一事已经刻不容缓,无奈之下,新帝找到医谷,换下龙袍,亲自上门恳求。
谷主本就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又怕再次引起朝廷的忌惮,如今皇帝亲自登门,倒是师出有名。
届时,温芷已经在着手研制治疗瘟疫的方子。
听闻医谷倾谷而出,连忙前去与师父汇合,却不见齐风眠和雨情。
师父也曾提起过,说是出去游历,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当下研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要紧。
温芷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方向,只不过要一一尝试过后才能得出定论。
那个时候,瘟疫已经非常严重了,到处都是死去的人,到处都是焚烧尸体所产生的气味。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温芷好不容易研制出的方子也太过烈性,稍有不慎便又是一条人命。
瘟疫传播的速度非常之快,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皇帝连发三道急令,请求医谷快些研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
不止一次,温芷见到过年迈的师父通宵翻找典籍,谷主也是连续好几天不眠不休。
温芷决定瞒着师父等人,擅自试药。
他先是拿来一个因为瘟疫死去的人的衣物放在身边,等自己也染上瘟疫后,开始服用自己的方子,再根据自己的症状,一点一点的修改。
有几味药材,药性实在是猛烈,温芷身上感染了瘟疫,虚弱得很,几乎承受不住药性。眼看着自己就要失败了,终于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配置出了可以治疗瘟疫的药方。
他拿着药方兴奋的找到了师父,详细的讲解了其中的药材用量,便昏了过去。
为了试药,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终于,在师父告诉他,他的药方有效,瘟疫也在慢慢缓解的那一刻,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也正因此,他得了无上的功德,自此飞升成仙。
齐风眠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他听完温芷的讲述,脸上闪过一丝释然看歉意。
“原来是师弟你研制出了方子,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齐师兄?”温芷有些不解,坐到齐风眠的身边,默默的看着他。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告诉你。”
齐风眠眯了迷眼睛,看向门外光亮,淡淡道:“我与你师姐大婚后,便兴冲冲的出了谷,准备学着你一样,四处游历一番。
起初,也倒是没有什么波折,后来,我们到了一座小县城,遇到了县令的公子,那个畜生看上了正在为百姓义诊的雨情,就要将她带回府中做小妾。
雨情自是不愿意,我们略施小计,惩治了他,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第二天,一群百姓找到了我们住的客栈,说是我们医死了人,要把我们带到官府。
我们师姐弟三人自小便开始问诊,对自己的医术十分有信心,便和他们去了公堂。
谁知这一切都是那畜生的阴谋。
我和雨情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就被关入了大牢。
那畜生又嚣张的来到我们面前,说出了一切。
并当着我的面,就要强了雨情。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根本反抗不了。
雨情拼死不愿,吞了毒药,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则被打的昏死过去,扔在了乱葬岗。
索性上天垂怜,让我活了下来。
这个仇我咽不下去,
我恨这个县令之子,恨这个县城的所有百姓,我们好心为他们治病,他们却联合起来陷害我们。
于是,我悄悄的回到客栈,找到雨情随身带的毒经,不断的钻研,终于研究出了一种可以让人死的极其痛苦的毒药。
可是那个畜生身边总有人保护,我并不能接近,于是……”
齐风眠顿了顿,继续道:“我又研究数日,配制出了一种可以人传人的毒药。我将毒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趁着那畜生不注意,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
果不其然,他也中了毒。
我是亲眼看着他痛苦死去的。
不仅如此,整个县的人也都互相传染,中了毒。
不出七日,那些曾经诬陷过我们的人便全部都死了,一个都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