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逸心宫
石阶前菊色渐浓,较几日前好似更芬芳了许多。寝宫内,银雪临窗而坐,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櫊向外望去。神情略显落寞,清亮的眼眸下微微泛出黯淡之色,看来昨夜她歇的并不安稳。
景丹着一色淡绿宫装悄然入内,手中红木托盘上摆放着数枚金锦织就的香囊。放下托盘,景丹取出其中一枚,含笑对银雪言道:“小主,昨夜您歇得不好,奴婢特意请张太医亲手配制了养气安神的药材,加入小主您平日所用的依兰香中。您闻这味可还受用?”
言毕景丹将手中香囊递向银雪,一抹淡雅的幽香扑鼻而来。银雪原本还有些昏噩浑沌的头脑,顿感清新爽利了不少,接过香囊,银雪淡淡一笑道:“这些香囊不是前些时日本宫闲来无事,随意所绣之物吗?想不到倒派上了如此用场,景丹心思细腻,本宫几乎忘了这些个小物件了。”
景丹俏唇上扬,轻笑着言道:“奴婢可不敢居功。自从移居逸心宫后,曾经静萍轩侧殿的数件杂物,便放在西殿无人居住的正厢房内。如今淳静公主居住在西殿正厢房,这些香囊也是公主戏耍时翻捣出来的。奴婢想着昨夜小主深夜还未入睡,定然歇的不好。才有了装些香囊挂于床榻的念头。”
“今日怎不见淳儿踪影?”提及淳静,银雪面色顿时柔和,自从淳静入住逸心宫,宫中也多了许多童趣,爱笑爱闹的淳静,时常在殿院中嬉闹玩耍,银雪心情也随之畅快了不少。
正在此时,胡嬷嬷捧着一盏金边白玉碗进入房内,同时接过话茬言道:“回小主,淳静公主起床后奴才们伺候着她用完了早膳,公主便来正殿向您请安,老奴见小主睡意正酣,不忍将小主您唤醒。淳静公主候了许久,想是有些不耐烦了,便在碧螺的陪同下,去了静萍轩里探望锦嫔娘娘。”
银雪欣然浅笑,轻声自语道:“终究是小孩子,没有多大耐心久候,随她去吧。近日本宫歇息的时辰较晚,晨间更感困倦不堪,的确贪睡了些。”
言尽此,银雪眸中色泽一黯,顿呈沮丧之态。细算时日,皇上己经好些时候未踏足逸心宫,连日来银雪翘首期盼不见其踪,心情也着时日的推移越发低落。
“许是因为,日前蕊妃欲养淳儿,皇上己然暗许,却让本宫领率先开口领了先,让蕊妃心情不虞,皇上也对本宫心生不满,才会久不涉足逸心宫。”银雪自言自语的言道。
胡嬷嬷将金边白玉碗轻放在银雪身旁的金丝楠木侧几上,碗内清碧色梗米粥浓稠沁香,淡淡的热气冉冉升起。
“小主您多虑了。皇上近日烦心于朝堂之事,己在养心殿内接连歇了三日,并未往其他宫苑里走动。”胡嬷嬷一面言语,一面轻轻搅动着玉碗中的玉骨瓷勺,轻声言道:“小主,这是老奴特意为您熬制的梗米粥,并特意加了少许极鲜嫩的茶尖一同熬制,茶香淡淡想来小主会喜欢的。”
银雪之母银夫人生前极喜茶艺,银府上下受银夫人的薰陶,也是极善于用茶的,胡嬷嬷自然不例外。而银雪那一身茶艺功夫,则是尽得其母真传,故而才会在失忆后,仍然深谙茶艺之道。
银雪接过金边白玉碗,碗壁温温此时己入初秋,晨间略有寒意,温热的玉碗捧在手中暖意融融极为受用。银雪持勺浅尝一口茶香四溢的梗米粥,心情骤然好了许多,言道:“由此说来,倒是本宫想多了。皇上近日为朝中事务繁忙歇在养心殿内,身边无人伺候定然也歇的不好。”说到此时,银雪抬眸望向景丹,此时她正在软榻边,将用于安神的数个香囊逐一挂在暖帐一侧,幽香萦绕其间,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景丹,伺候本宫更衣,稍后本宫沏一盏皇上最喜爱的青山香茗,亲自呈去养心殿。再挑一对香囊,近日皇上忙于国事歇在养心殿,此香囊对皇上安眠倒是有些帮助的。”银雪此时也顾不得喝梗米粥,急忙起身坐在妆台前,打理着铜镜中映照而出的靓丽娇颜。
“小主,此时皇上还未下朝,您用完早膳再去也不迟。”胡嬷嬷看着仅用了一勺的茶香梗米粥,关切的对银雪言道。
“且先搁在此处,本宫去养心殿走一趟,很快便会回来。”银雪头也不回,往发髻间插上一枝紫玉钗,记得皇上曾说过,‘雪儿肤色细腻白晰,配紫玉钗则更显肤如凝脂,朕是极喜爱的’。思至此,银雪两颊一对梨涡隐隐而现,甜甜的笑意四溢开来。
见银雪坚持亲自前往养心殿,胡嬷嬷也不再多作劝阻,近日皇上甚少涉足逸心宫,银雪口中虽然并未多言,但观其神色却是不难看出,她是极思念皇上的。
“小主,您着这件粉罗对襟褂可好?”景丹己从衣櫊内取出一件色泽粉润的锦罗对襟长褂,胸前的襟扣乃用大小均匀的粉色珍珠制成。对襟与袖口处,约两寸宽的襟边上采用粉色丝线,满绣若干朵栩栩如生的睡莲。而褂身则用极精巧的手法将一朵硕大盛开的粉荷挑绣于上。其做工之精湛,哪里是一件衣裳,分明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银雪满意的笑言道:“不错,此褂乃本宫移居逸心宫后皇后所赐,听说用作挑绣花案的丝线乃用金蚕所吐之丝绣成。其丝色泽光亮持久,韧性及好。乃丝线中的极品,是极珍贵的。”
所谓金蚕并非真正的蚕体金色,而是一种养殖在锦州极难存活的蚕类。只因其蚕身体上有一条时隐时现的金线,便取其金蚕之名。而金蚕所吐之丝虽然极好,但其量却是极少的。故而金蚕丝异常珍贵,每年锦州仅有少量蚕丝上贡朝延,寻常百姓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景丹上前替银雪更换衣物,笑言道:“小主天生丽质娇颜脱俗,再好的华衣在小主跟前也黯然失色了。此衣虽然稀有,却仍是配衬小主之物,能着于小主的贵体,倒是这衣物的福份了,呵呵!”
“休得胡说,此衣乃皇后娘娘所赐,此番言语若是传了出去,皇后娘娘心中必然不悦,如今虽然本宫升至嫔位,却还是不要太过张扬的好。逢人言语低三分,却是要紧记的。”银雪任景丹轻扣着襟前的珍珠扣,对景丹叮嘱道。
景丹自知失言,俏皮的吐了吐舌尖,正色恭言道:“小主教诲的是,景丹言语失当,定当反省。日后必不会再犯。”
“罢了,景丹与本宫姐妹多年,本宫明白景丹的心思是极通透的,适才也是一时失言。好了,此事无需再提。快去取来茶具,本宫亲自为皇上沏茶。”银雪穿着妥当,双手随意的在褂摆处掸了掸,随即抬手抚了抚光洁的云髻,对景丹言道。
不多时,景丹呈上茶具,银雪极为娴熟的将茶品泡制完毕,置入托盘,再将香囊放在托盘上,抬步便向宫外走去。
景丹紧跟而上,对银雪言道:“小主,此等粗活让奴婢来做吧。”
“不必了。”银雪稳稳的托住托盘,驻足回首对景丹恬静一笑,言道:“什么粗活细活的,当初本宫身为宫婢时,整日所做便是此等活计。如今虽然身份不同,却是依然极为熟练的。好了,景丹、嬷嬷你们不必跟来,本宫去呈上茶品即可。”
景丹与胡嬷嬷闻言,也不再坚持同行,银雪与皇上多日未见,想来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她二人若执意同行,倒显的不识时务了。
逸心宫与养心殿相隔不远,穿过两条长街便来到养心殿门前。此时皇上并未下朝,小莫子正在殿内整理御案书前的卷册,一见银雪前来,急忙上前施礼:“奴才小莫子参见纯嫔娘娘。”
银雪淡淡一笑:“公公有礼。”脚下步伐不停径直走向御书案,将手中托盘放置在御书案头。
“纯嫔娘娘,此时皇上尚在早朝,娘娘来的恐怕不是时候。”小莫子恭敬的言道。
“无妨,本宫特意为皇上呈来他极爱喝的青山香茗。公公你自忙去,本宫在此候着。”银雪对小莫子言道,同时将茶盏摆放在御书案上,再将托盘上的锦囊放置在侧。
此时茶盏内所盛的茶汤为第一道用作洗茶之用。银雪端起茶盏将盏内洗茶汤滤在托盘内,同时对小莫子言道:“劳烦公公呈来沸水,稍后皇上归来时,也正好喝上热腾腾的茶汤解乏。”
宫中纯嫔娘娘精通茶艺极谙茶道,乃众人皆知。而且她目前正是圣宠之时,小莫子哪里敢对其有丝毫怠慢,急忙应下,转身出殿去取用于续茶的沸水。
此时养心殿内仅余银雪一人,空荡的大殿内一片寂静,唯有茶盖与杯体轻撞所发出的叮悦之声。正在此时,银雪一声轻呼:“糟糕!”原来银雪端取托盘时,不慎将托盘内的第一道洗茶水溢出,洒在了一旁高高堆叠的奏折之上。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银雪此时顾不得茶盏,急忙从怀里掏出丝绢轻拭着满是茶渍的奏折,心中更感惶恐不己,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奏折始页一排小字落入银雪眼帘。
顿时,锦雪停下了手中动作,急忙展开奏折细阅而下,原本轻快愉悦的心情骤消无踪,取而代之的满腹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