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适才看的真真切切,凤盒内的确装着金蟒束冠。”这一次周贵妃昂了昂头,说的理直气壮,再无刚才那怯怯的神态。
皇上闻言顿时浑身冷气大盛,虽然并未开言,但看向玥娴的眸子却微微半眯,目光也随之冷凛了许多。
如此神态,但凡熟悉皇上之人,均是明白,这是圣颜雷霆震怒的前兆,堂下哗然之声渐弱,众嫔妃以及内臣命妇,皆屏住呼吸,略显惊恐的望着皇上,当然个中少不了有人抱着看好戏的愉悦心态。
此时,就连太后也停止了手中轻捻佛珠的动作,眸光很是诧异的投向玥娴。
伺候在玥娴身旁的珊瑚,虽然断断续续的听了少许刚才主子与郭嬷嬷之间的低语,并未明白许多,此时也察觉事情不妙。不由暗暗思道,此金蟒束冠必会惹出祸事,并且前几日隐约听主子提起过,盛宴上赐予小皇子的福祉乃玛瑙雕刻之物,并非周贵妃口中的金蟒束冠。
见皇上脸上怒意愈盛,眼看着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珊瑚护主心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压着心中惊惧,瑟瑟的言道,“皇上,奴婢虽然不懂得金蟒束冠是何意思,但奴婢敢保证,娘娘的凤盒内并非此物。”
“珊瑚休得言语···”玥娴微急的低声暗喝,皇上脾气她太了解了,暴怒之即,即使身为与之亲近的嫔妃,也不能妄自言语,何况一名卑贱的宫婢,珊瑚如此言语,岂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玥娴暗叹,若是前世的自己-柳紫苏,兴许还有法子平息皇上暴怒的心情。可是眼下皇上并不待见自己,她实在没有把握让皇上息怒,更何况皇上震怒的根源,还是来自手里的凤盒。
“来人!”皇上冷漠的瞄了珊瑚一眼,声调低沉的言道,“将此不懂规矩的奴婢拖···”
不待皇上说完,玥娴己急声打断了皇上的言语,“皇上,您为何发怒,臣妾不明白!”
不用猜,皇上接下来的话,必定是‘将此不懂规矩的奴婢拖下去杖毙’,皇上金口玉言,一旦言毕,珊瑚必将大祸临头,玥娴当机立断,趁着皇上言语未尽之时,毅然将此言打断,如此万钧之时,不得不行冒险无状之举了。
皇上乃九五至尊的天子,谁敢打断他的言语?想不到今日当着满堂朝臣嫔妃的面,玥娴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即使她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也是不可原谅的。
皇上顿时将珊瑚抛到了脑后,冷冰的眸子怒瞪向玥娴,寒声言道,“你不明白?身为大庆朝的皇后,怎能不明白以金蟒束冠为福祉恩赐皇子,唯独朕可行?如今你竟然敢以此物相赐,难道你当真不把朕放在眼里?或者你自以为,正远国出兵敌国,于前方战事有功,便能目无君主,凌驾于朕之上,而行越俎代庖之举!”
“皇上!”玥娴迅速的理了理凌乱的思绪,正色言道,“皇上,臣妾来自外域,对大庆朝后宫习俗不甚明了。且先不说,此凤盒内究竟是金蟒束冠还是旁的物件。即使当真如周贵妃所言,的确乃金蟒束冠,常言道,不知者不为过,臣妾也只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逾越罢了,岂敢滋生凌驾于皇上之上,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说着,玥娴略微一顿,趁皇上来不及开言,继续言道,“臣妾虽不敢以聪慧伶俐自詡,却也不至于愚钝的在此盛宴之上,明目张胆的对小皇子赐以金蟒束冠。臣妾若是故意而为,于自己而言岂不是如同自掘坟墓,百害而无一利。任是再蠢笨之人,也不会如此唐突无状,拿自己性命如儿戏。”
玥娴此言的确有几分道理,想她身居后位,早己稳居万人之上仅次于皇上一人,又何必笨的如此出奇,故意如此而为,陷自己于万劫之地。
太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淡声言道,“说的没错,皇后实在没有理由,存心以金蟒束冠相赐,想是她初入后宫,并不懂得宫中规矩,才会误赐福祉。”
皇上闻言也镇定了下来,暗道:世间的确不会有如此蠢笨之人。摆明了以金蟒束冠为福祉恩赐,必定会若得龙颜大怒而自身难保,又岂敢妄为。看来,此人的确是不懂得宫中规矩,才会出了纰漏。
思至此,皇上虽然对玥娴不喜,但脸上怒意却敛了少许。
周贵妃见状,立即柔声言道,“太后说的是,皇后娘娘初入后宫,对宫中事务并不明的。虽然在皇后初登后位时,臣妾便己命人将记录宫中规矩以及忌讳的宫册,送到了鸣凤殿。可是那厚厚的宫册起来甚为乏味,皇后娘娘想必未能耐住性子细阅,故而才会忽视了如此顶顶重要的规矩,还望皇上开恩,赦免了皇后的罪责才是。”
周贵妃此言,明面上看似在替玥娴求情,但明白人一听便能懂得,周贵妃是在暗示,皇后年轻耐不住性子,一月的时间,竟然还不能将宫册参个通透。如此心境不稳之人,如何治理后宫,如何担当一国之母统领后宫。
听了周贵妃的言语,玥娴终于明白,周贵妃调换凤盒内的福祉,原来是欲用逾越之举让皇上治罪于她,即使皇上开恩未曾重罚,也可借机向后宫众嫔妃以及内臣命妇证明,她不配为大庆朝皇后,不配入主中宫。
事实证明,周贵妃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堂下众人纷纷向玥娴投来略显鄙夷的目光。原本她入宫为后,便是以逼迫的手段而成,如今虽如愿以偿,却无贤德之举,无知的在小皇子满月宴上,闹出如此大的笑话。即使皇上不以逾越之罪治她,但依照她今日的举动,想必后位己不再稳固,大庆朝后位更替之时,指日可待了。
明白了周贵妃目的所在,玥娴收拾心神,神态淡然的对周贵妃询道,“周贵妃,本宫虽为六宫之主,但在大婚当日,并不曾承接凤印,皇上将后宫主事交由你全权负责。如此说来,今日的满月宴也应当由你来打理?”
“皇后您说的是,六宫如今的确由臣妾暂掌,今日的满月宴自然也应当由臣妾打理。”周贵妃唇角微扬,朗声应道。
“据本宫所知,帝、后恩赐的福祉,会在盛宴前,上呈于太庙祭拜,焚香一柱。此间,执掌后宫之人,应前往太庙祭拜先祖,同时取出福祉,浴于焚香之上,以祈求列代先祖庇佑皇族子嗣兴旺不衰。”
玥娴眸子里闪过一抹浅笑,定定的望着周贵妃越渐错愕的脸色,根本不给她插话的机会,继续言道,“照此看来,周贵妃理应早就知道凤盒内所盛何物。而你却并未及时知会本宫,而选择绝口不提。如今在此处,又出言声讨本宫犯下逾越圣上的罪责,不知周贵妃你安的什么心?”
周贵妃闻言如被针扎一般,声调高扬的言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妾若早知情,定会及时回禀,怎会刻意隐瞒!”
说着,周贵妃眸子里浮起迷惘的神色,不确定的言道,“再说了,福祉在盛宴前,应当呈于太庙焚香祭拜的确是事实。可是主事中宫者,需得前往太庙取出福祉,将之浴于焚香之上···这规矩好似并不存在?也不知皇后娘娘打哪儿听来的宫规?”
玥娴闻言笑了,笑的如梨花轻颤,缓缓抬起偑着珐琅镶翠护甲的纤纤玉手,指着周贵妃言道,“周贵妃,你口口声声道本宫登后位一月之久,却未熟读宫册,不熟悉宫中规矩及忌讳。可是你,自先皇后仙逝以后,执掌后宫己达三年之久,却仍旧未能将宫册参个通透,也不知究竟是谁耐不住性子,没有耐心细阅宫册了?”
周贵妃闻言脸颊顿时涨的通红,细细的好一阵思索,方才很肯定的昂首言道,“不对,臣妾确定宫册上并无此规矩记载。而且这些年,有皇嗣满月盛宴,也从未有过此等规矩。皇后此言不尽其实。”
说完,周贵妃回身向太后鞠身言道,“臣妾敢问太后,宫中可有此等规矩?太后主事宫中大小事务多年,自然较臣妾更为清楚。”
太后微愣,看了周贵妃一眼,目光随之移向玥娴,见其神色坦然并不似在胡乱妄言,虽然她心中也对玥娴的言语有些疑虑,但自从玥娴今日亲自前往慈宁宫,诚邀避世多年的自己出席小皇子满月盛宴起,太后便打心底里对此谦卑有度,和悦可人的儿媳生出些许好感。相较于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周贵妃,玥娴便显的讨喜多了。
因此,太后索性打定主意不参于个中乱事,继续轻捻手中佛珠,淡淡的言道,“哀家不问后宫事务多年,近年记忆更是衰退了不少,哪里还记得此等繁杂琐碎之事。”
言毕,双眸微阖,只管捻动佛珠,双唇轻嚅,好似在轻吟佛语一般,不再多言一句。
太后避世多年,此时以记不清为由不参于其间,倒也不足为奇。
得太后如此模棱两可的回话,周贵妃眸子里闪过一丝喜色,暗道:难不成宫中传言皇后癔症真有其事,否则她怎敢扯出自己早己烂熟于心的宫规来计较。
思至此,周贵妃心神安定了许多,立即迎上皇上审视的目光,朗言道,“皇上,请恩准宫闱局管事上呈宫册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