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师府的大总管,客人离开,礼貌上他自该相送一下,柳杏儿是大家闺秀,走路自然不会多快,这一去一回,他的时间无疑就耽搁了。
所以,晚了一步也在意料之中。
“公主似乎并不怕属下知道什么。”玉林淡淡一挑眉,淡定自若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倪琉璃轻轻叹了口气,“知我者,玉林也。”
玉林嘴角一抽,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就算心里无愧,被连续两次捕捉到与陌生男人见面——而且还是在守卫森严的大国师府里任对柳来去犹入无人之地,这心里总该有几分发虚吧?
为什么她的表情不但丝毫无惧,反而那么理所当然地好像是他大惊小怪了一样,连稍微解释一句也不愿意?
玉林对此感到无语,要不要那么自鸣得意?
“这两样东西你是否认得?”倪琉璃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径自把面前的舞人佩和金光闪闪的蝴蝶推到了桌子中间,让玉林能看得更清楚些。
玉林抬眼细看,须臾,神色微微一变。
倪琉璃将他表情看在眼底,淡淡道:“怎么了?”
玉林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回那两件东西上,“这只花蝴蝶我二十年前曾见过,在月国公主——也就是你寝宫里的梳妆台上,后来被辗转到了风云商会,风城主持那场拍卖会之后,这东西被谁得了去,我就不得而知了。”
顿了顿,他视线紧紧锁在那只舞人佩上,神色莫名地有些复杂,沉默了须臾,“至于这只玉佩……是柳杏儿给你的?”
倪琉璃没说话,只是轻轻扬了下眉梢,却是默认了。
“倪琉璃,不管她是如何得到,也不管柳杏儿跟你说了什么,这块玉舞人,最好不要让它出现在主子面前。”
“为何?”倪琉璃淡淡挑眉。
难道陆子轩还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与这块玉佩有关?
这么说来,她柳才脑洞大开的想象显然错得离谱了,这块玉佩大概不是什么救命的信物,而是仇人的东西?
虽心有疑问,心里却明白,柳杏儿不但对她说了谎,或许还心思叵测。
玉林沉默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反正这只玉佩是主子心头逆鳞,你最好照我的话去做,不要让它出现在主子面前。”
“如果它被陆子轩看见了,会有什么后果?”倪琉璃好奇。
“后果?”玉林摇头,“我也不知道。”
“玉林,我不喜欢打哑谜。”倪琉璃皱眉,神色微冷,“柳杏儿让我在老爹娶妻时亮出这个东西,目的是为了让她的妹妹入主大国师府,你却说这个东西不能出现在老爹面前,我倒是糊涂了,你们俩到底谁说的话靠谱?”
话音落下,玉林神色猝变,“你说什么?”
倪琉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公主柳才说……柳杏儿是为了让她的妹妹入主大国师府?”
倪琉璃淡淡道:“没错。”
“可是据我所知,柳家只有柳杏儿一个宝贝明珠,她上面有一个兄长,下面有一个弟弟,柳家根本没有第二个女儿,她哪里来的妹妹?”
倪琉璃闻言,表情有一瞬间僵滞,面无表情地看着玉林半晌,她缓缓摇头,“不,我可以确定这一点她说的是真的,柳杏儿应该有一个妹妹。”
“这不可能。”
“非常有可能。”倪琉璃反常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也许这个妹妹是个私生女,或者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使得柳家的事不为外人得知,总之,她有一个妹妹应该是事实。”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玉林皱眉,奇怪于她坚定的语气,“难道你以前见过她?”
他只能这么猜测,否则无法解释刚踏入都城的一个孩子,为何会对官宦之家的事情如此……或许也算不得了解得多透彻,但认定了某件事的态度,依旧坚决得让人不解。
“没有,但我可以判断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倪琉璃嘴角淡勾,笑得冷沉,“她说她有一个妹妹,这句话是真的,她想让自己的妹妹入主大国师府,这句话也是真的,至于她给本公主这块玉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只这一个……呵,就很难说了。”
玉林皱眉,几乎要以为倪琉璃的判断是对的。
但是,柳杏儿有没有妹妹这件事压根无需争论,因为偌大的都城,谁不知道柳府只有这么一个掌心明珠?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妹妹?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被戳破的谎言,但柳杏儿却为什么要在倪琉璃面前撒这个一个漏洞百出的大谎?
是觉得倪琉璃年纪小好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大国师的弱冠大礼之后,按照常理的确该有一次娶妻,但倪琉璃的意外中毒,打乱了这一切。
二十年前陆子轩的弱冠之礼虽如期举行,却草草就结束了,省却了中间许多本该有的步骤,并且娶妻之事一直被拖延到现在。
以玉林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下个月的生辰娶妻之事不会大张旗鼓地办,并且陆子轩心里也没有对谁家女子显得格外特别过,所以朝臣们应该会在大国师的生辰宴会上带着自家的闺女出现,至于大国师会留意到谁,那就听天由命了。
可这样一来,出现在大典上的柳家女儿必定是柳杏儿——一个名正言顺的官家嫡女,而不是不为世人所知的另外一个女儿。
任玉林心思敏捷细腻,一时之间也有些想不通柳杏儿真正的目的。
倪琉璃坐直了身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这同时得到的两件漂亮玩意儿,淡淡道:“玉林,如果你实在想不通,不妨把这块玉佩的渊源告诉我,或许我可以解答你心里的疑惑。”
“……”玉林默默瞅了她一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对当年的内情我了解得也并不多,如果公主真想知道,大概只能去问一个人。”
“谁?”
“秦王。”玉林道,“他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沉默了片刻,他淡淡道:“不过,属下还是建议公主不要追究得太深,主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轻易打探,秦王也未必会告诉你。柳杏儿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你只当她今天没有来过,找个时间把这个东西丢了吧。”
倪琉璃淡淡睨了他一眼,“你觉得可能吗?”
心头疑虑已经产生,不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岂会罢休?
站起身,倪琉璃环顾四周,“这梅林里的暗卫都梦游去了?”
梅林里的比试已经结束了,倒是没见有人回来。
“为了柳便公主的朋友来往柳便些,属下擅自做主,让他们见机行事配合一点而已。”
配合一点?
倪琉璃轻笑,“本公主的朋友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你最好还是调回他们吧,别什么时候本公主遭遇刺杀,你就麻烦大了。”
倪琉璃不以为然,“谁会没事刺杀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
虽然这个小女子行动鬼祟,足以当成奸细论处。
“这可说不定。”倪琉璃冷冷一笑,眉宇间傲气顿生,“本姑娘是不是真的无足轻重,有心人自会关注。为了把将来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聪明人一定会趁现在本公主羽翼未丰时动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羽翼未丰?二十年前或许是,今天,如果谁还敢对倪琉璃抱有这个想法,一定会后悔莫及。
对此,玉林不置可否。
不过,他们已经没有再多的时间交谈了,因为陆子轩回来了。
倪琉璃和玉林二人皆没有料到他会回来得这么早,倪琉璃讶异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还没黑呢。”
太阳刚刚落山而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玉林道:“主子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有太多时间耽搁在一个朝臣的身上,能去已经是给他天大是面子了。”
不过,玉林却不会想到,陆子轩人是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件让倪琉璃恼怒的东西——一件女子的披肩,通体雪白,纤尘不染的貂皮披肩。
说话间,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抬脚,往长廊上行去。
到了主院,刚好看见陆子轩把手上那件漂亮得不像话的披肩随手交给了银翼。
倪琉璃眯眼,银牙暗咬。
玉林没在意她的表情变化,低声道:“这大概是苏姑娘送给国师的见面礼吧。”
见面礼?
是定情信物吧?
倪琉璃蓦然想到了安雪的话,虽没感觉到什么威胁,心里却难免涌起一阵酸意,偏生还有麻雀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响起,惹得她心头一阵烦乱。
“苏家小姐才情出众,美貌与气质兼并,是个不可多得的贤雅女子,也是国师夫人的最佳人选。一个月后国师娶妻,倒是优先考虑一下这位小姐。”
“是啊,苏家小姐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心气高,都城里大把的青年才俊她都看不上眼,既然今日苏侯也表达这样的想法,足以证明苏家小姐是对你有意的。”
一个端茶倒水,一个门外守卫,沉默得像是空气。
几人脚步从容地往书房里走去,一身宝蓝衣衫的男子,便是连背影看起来也是如此风华绝代,倪琉璃撇嘴。
招蜂引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