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刚黑下,大楠不在,九良也陪堂主也忙着这两日设教事宜,二爷如今可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媳妇儿就更不用说了。
张九龄正闲着无趣,拉上少爷就一块儿找老秦喝酒去了。
陶阳今儿园子有事,得忙活儿晚些,那么早回家也见不着人。
老秦这些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心,每日听听课,不看书也不跟着出门设教了,一闲下来就上酒楼喝酒。
师父也不责骂,兄弟们得空就陪着;书院上下就数他最清闲逍遥了。
五月将过,这六月的桐花可是开得最盛。
届时满院桐花香甜,他们又能在桐树下饮酒嬉笑,一如往日。
故景如初,只是少年不复。
只是这一回,九龄和少爷没在三庆酒楼找到他,书院和后山也都不见人。
小厮出去寻了一圈儿,回来禀告说人在吟风楼里喝酒呢,从下午开始喝了大半天,这会儿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吟风楼是盛京有名的寻欢楼,既不是酒楼但也不是青楼,就是喝酒唱曲赏舞。里头的姑娘长得个儿顶个儿的好看,有些还是小州府落魄的小姐来的,都读过书,说起话来文静娴雅远不是寻常的青楼女子比得上得。
秦霄贤从前也会和上几个师兄弟在这小座一会儿,听听曲儿什么的也就走了,从没有带过这么长时间。
张九龄听了,当下就和少爷赶了过去。
吟风楼卖艺不卖身不假,但这陪酒划拳可是样样齐全,天天呆在这儿像什么话。闲来小聚,几人在阁楼上看个演舞听个曲儿倒不错,但这一个人喝闷酒可不就会有几个姑娘作陪吗?万一这要是酒后胡闹,还真从这娶一个回去吗!
两人脚步不停,片刻就赶到了。
进了吟风楼,老板娘谄媚的笑就迎了上来,一身刺鼻的脂粉味儿熏得少爷往后退了两步。
小厮上前拦住了欺身上来的老板娘,正色道:“我们爷是来找人的。”
“知道了!”老板娘白了眼小厮,瘪着嘴似乎有些不高兴,道:“找秦小爷呢吧,二楼左边儿第三间!”
谁还不认识德云的少爷了,这臭脾气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软硬不吃!老板娘这才生了气,看那着急火燎的样儿,她吟风楼又不是天牢,还能给人弄死啊?
上楼寻人,径直推开房门而入。
屋里没有旁人就是一个抱琵琶的姑娘坐在秦霄贤对面儿,看着年纪也不大,穿着素色衣裳,眉眼里透出一股伶俐劲儿。
秦霄贤喝得有些多了,趴在桌边儿红着眼看她,见九龄和少爷来了也不动。
少爷皱着眉,有些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气恼,道:“我们回家。”
“来,起来。”九龄跟着上前,两人一前一后扶起了老秦。
他早就喝得烂醉,脚跟无力,整个人的力都靠在他们俩身上。
几位爷穿着都不是一般人,看着又年轻,这丫头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德云书院赫赫有名,里头的少爷自然也不差。
一见少爷们要走,丫头抱着琵琶就站了起来,不敢再坐。
看那一副故作稳重的样子,怯生生里又硬撑着一股勇气;老秦一下就笑了出来,抬着有些无力的手指了指。
笑道:“爷明儿再听你唱。”
人都站不稳了,嗓子也是干哑得很,听不清字眼儿,整个人混沌得很。
少爷皱了眉,与张九龄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近来实在是忙,大伙儿都把他先给放下了,一听这话就是常来。
三人还没来得及转身,丫头噗通一声儿就跪在了地上,霎时泪眼婆娑。
“爷——”声音甜糯,是个好嗓子。
“您要是真心疼小奴就带我走吧。”
这一哭起来,听着都让人心疼。
“您这几日都连着听小奴弹琵琶唱曲,不像旁的人,总是仗势欺人,动手调戏。小奴知道您是好人,您救救我吧…”
“小奴家境贫寒,被父亲买进了这里实在是无可奈何啊。您若是喜欢,请您带小奴走吧,小奴给您弹一辈子得琵琶。”
这丫头哭得伤心,说的真诚,放下了琵琶跪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秦霄贤还是那样子,醉酒红眸,神志不清,只是一昧地冲这丫头笑着,活脱脱一个烂醉鬼。
“爷明儿再来听你唱…”
他笑着。
少爷与九龄一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撑扶着就把他抗出了门,下楼。
出了吟风楼直接就丢上马车,小厮赶着回了书院。
出来匆忙,马车上也没有什么可醒酒的茶汤,九龄倒了水浸湿帕子给他擦了擦通红滚烫的脸。
都有些分不清是醉酒的滚烫还是发烧的灼热,但清楚他难受。
少爷扶起了他,给他喂了水。
叹了口气,不知失望还是无奈,摇了摇头。
到书院时,他已经好了许多,起码安安静静地不在笑呵呵地说着模糊不清的字。
少爷和九龄扶着他回了七堂,这夜风一吹让人一下清醒几分,打了个激灵。
刚进北苑,三人就遇上了郭府的小厮,看起来着急得很,像是刚从里面找什么人出来。
小厮看清来人,一下就舒了口气,行礼,向张九龄道:“爷,二爷正找您呢!”
这通找啊,愣是没见着人?
“师哥?”张九龄一愣,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事儿?想想辫儿哥也从来没有这么晚找过他,侧过头来看了眼老秦。
“去吧。”少爷道。
“老舅找你一定有事。”
“老秦就交给我了。”少爷笑了笑,示意他快去吧。
张九龄点点头,示意小厮过来接手扶着点儿,随即转身向外。
少爷扶着老秦回了清宵阁,上了楼把他扶到长椅上一趟,让小厮去后厨给他端点醒酒汤来。
阁楼还是阁楼,只是桌案上的书已经积了灰,墙上的画儿也变得旧了。
少爷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看着有些昏沉的老秦,道:“你要是喜欢,明儿我让人赎回那唱曲儿的丫头,回来给你弹琵琶。但进你家门,可是不行的。”
剪窗向外,夜风徐徐。
屋里很安静,只有他们兄弟两人,夜风一卷这窗边儿的轻纱就扫过了他的胸膛,还带着风中的花香扫过鼻息。
老秦忽地笑了,眉眼弯弯。
“她会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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