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陈仲和田野刚刚道别,回到出租屋,享受片刻的安静。
突然,他的手机收到了邮件提醒。
“叮~你收到了一个新订单。”
一枚红色的信封,安静地躺在陈仲手机里。
陈仲点开邮件,浏览了一下任务内容,微微皱眉。
不是因为任务很难,相反,任务的内容十分简单。
接电话。
也就是说,这次的订单主,支付了生命的代价,只为打一通电话。
陈仲有些疑惑,但还是安安静静地等待。
任务内容是“接电话”,自然无需自己拨打。
很快,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一段陌生的电话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陈仲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按下拨通键。
“你好。”他说。
电话那头是一个老人的声音,略微有些干哑:
“你……好……,请问是……恶魔使者吗?”
“是我。”陈仲应道。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干瘦的嗓音听着有些渗人:
“呵,太好了。”
“老人家,您打电话,有什么事么?”陈仲问。
“你能听听……我的故事么,恶魔使者?”
陈仲点头:“请讲。”
“我是一个盲人,岁数也比较大了。恐怕……也时日无多。
“咳咳。”
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说话有些费力。
陈仲心头一凛,静静地听着老人继续讲述。
“我这双眼啊,是在年轻的时候,化工厂失事瞎掉的。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啊,算是完了。
“只是苦了我的老伴和儿子,他们娘俩,跟着我,受了几十年的苦。”
“再后来啊,儿子出了车祸,老伴承受不住,也走了,就剩下我孤家寡人。
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陈仲预料的那么悲伤,而是已经归于平静,像怕扫了听众的兴致。
“刚刚开始经历噩耗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死的是我这个没用的老头,而不是他们娘俩当中任何一个人。
“后来呀,我想通了。
“他们大半辈子都在照顾我,我要是这么死了,那他们娘俩大半辈子不就都……白操劳了?
“真这么做,我下去怎么有脸见他们娘俩啊?”
老人自顾自地说着,仿佛隔着电话,也能看见他喃喃自语的时候出神的模样。
“嗯。”陈仲应了一声,老人的话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儿子生前给我买了条导盲犬,叫松饼。
“剩下的这些年里头,孤家寡人的,都是松饼陪我度过的。”
“只要捋着它的毛,听着它的吐息,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还在一样。”
陈仲可以想象,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轻轻抱着导盲犬,默默不语的模样。
“松饼是个好孩子,以前害怕出门,后来不得不出门了,我就牵着它。”
“它走一步,我就走一步。”
“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说到这里,老人的语气轻松了不少,继续说:
“我记得,儿子说,松饼是一条拉布拉多犬,我没见过它长什么模样,就只能凭抚摸的手感来判断。”
“它的耳朵长长的,鼻子很高,毛发又盘顺,这孩子很安静,平时很少吭声。”
“但是啊,半夜里醒来的时候,你轻轻喊一句‘松饼’,它立刻就支起脑袋,乖乖跑到床边。
“有它在,就像多了一个孩子,安安静静地陪着我。
“我看不着,就静静地听着,这孩子平时就趴在地上,偶尔还听得到它摇尾巴。
“打雷的时候,松饼会怕,我就抱着它,拍着它的背,哄它说,没事的。
“想念老伴和儿子的时候,我也抱着它,拍着它的背。”
陈仲可以想象,夜深人静的时候,老人坐在沙发上,皱巴巴的眼睛,出神地凝望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松饼。
望向哪里无所谓,他的视野不会因为场景而变换。
“就这样,到现在已经几年了,我也感受到自己……”
“咳咳……”
他咳了声,缓过气才慢慢说道。
“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不好意思啊,突然找上你,唠唠叨叨聊了这么多。”.
老人对陈仲抱歉道。
“没事。”
对陈仲来说,这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任务;但是对老人来说,说不定是迟迟不肯放下的执念。
“我……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老人犹豫了一阵,才继续说道。
陈仲早有预料,点头:“您说。”
“我怕我死了以后,‘松饼’没有人照顾。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它送回导盲犬服务中心?”
原先还能平静讲述的他,此刻的声音却有些更咽:
“如果我死了,没有人养它,它要是还傻傻守在我身边……”
说到这,老人有些说不下去。
“这孩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我还怕……服务中心没有人原意收留它。”
电话那头一阵摩挲声。
仿佛还能感受到老人在揉皱巴巴的眼睛。
陈仲心头一软,说道:“这样吧,老先生,你把地址报过来,我帮你。”
“是吗?”
老人的语气逐渐释然:
“太好了,太好了!”
“谢谢,谢谢!”
他重重地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抖。
“这样,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似乎松了口气,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恶魔使者,谢谢你。”
“这是交易,举手之劳。”陈仲说。
老人那头滞了一阵,还是干脆地说:“好。”
……
陈仲按着老人提供的地址,来到一处城中村的老式平房前。
眼前的房子有些年岁,铁门饱经风雨的洗礼,留下了斑驳的锈迹。
透过门缝,可以看见留缝的柴门。
他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陈仲皱了皱眉。
其实在赶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冷静了下来,发现了一些疑点。
老人为什么不通知其他人,而是与网站交易找来他;
他是盲人,会用电脑的可能性也不大,究竟是如何找上网站的?
这些问题围绕陈仲心头,让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他再敲了敲门。
一片安静。
他一只手摸到兜里的骨爪,另一只手用力晃了晃门。
“汪!”
这时候,里屋终于传来了一声犬吠。
应该就是老人说的导盲犬松饼。
陈仲再度用力,年久失修的门锁嘎吱断开。
他默念一声抱歉,还是推门而入。
狭小的天井无人,客厅也无人。
陈仲小心上前,来到房门口,一只拉布拉多犬听到动静,噌地站起来。
这里。
陈仲似乎听懂了导盲犬的意思,朝房内走去。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陈仲愣了一下。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静静地倚靠在床边,睡容安详,左手垂落,右手捧着一台老年座机。
陈仲上前,端详老人的遗容。
不对。
他摸了摸老人的身躯。
和自己一样是冰的。
老人恐怕……早就去世了。
他想起了那通电话。
原来如此。
那个时候,老人早已成了诡异。
陈仲望向憔悴的松饼,这条瘦骨嶙峋的导盲犬静静地伏在地上,眼神黯然。
为了它,老人与网站交易,支付的,不是寿命,而是灵魂。
陈仲靠近它,慢慢蹲下。
像老人电话里描述那样,轻轻捋了捋它的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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