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贾骨真挚的笑,张矍也很开心。
有的时候,人就需要一个盼头,有了盼头才能活下去。正如他们烈焰军,在外人看来,杀敌无双,受百姓敬仰,可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他们已经多久未曾与家人团聚。
那种思念,外人根本无法体会。
张矍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又灌了一大口酒,脸色潮红,强忍住没有咳嗦。
贾骨一把夺过酒壶,道:“不会喝就别逞能。”
张矍沉默少许,望向深邃的夜空,然后眺望苍茫大地,经过一场大战,帝国边疆已经千穿百恐,惨然一笑,道:“这是我的最后一场仗,我要回家了。”
闻言,贾骨脸色变得不大好看,眼神也愈发犀利。
张矍洒然一笑,道:“想骂就骂吧。”
贾骨沉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言罢,他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张矍跟前,一把将其从树干上拽下来,狠狠揍了两拳,大喝道:“张矍,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混蛋,你知不知道帝国多需要我们,你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家?白城一旦失手,我们的后方就会彻底沦陷。
到那个时候,会死多少百姓,你知不知道?”
张矍面容平静,淡淡的说道:“白城失手,百姓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个我自然清楚。但是咱们烈焰军并非只靠我一个人。我相信,有你贾骨在,定能率领众将士,击溃敌军。”
贾骨一拳打在张矍脸上,后者的嘴角有稍许血液流淌而出。
张矍并未说话,也并未解释,默默承受着贾骨一拳又一拳的攻击,拳拳到肉。
“张矍,你是个胆小鬼,我的母亲病的那么严重,我都不曾回去看过一眼,你现在竟然想要回家?你告诉我,你是男人吗?你配做烈焰军的统领吗?你知道烈焰军身后的将士会多么寒心吗?”
贾骨的疯狂,令张矍双目圆瞪,眼眸之中布满了血丝。
张矍一把将贾骨推开,大口的喘着粗气,恶狠狠的大嚷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至少你的母亲还尚在人间,可我呢?
我已经入伍十九年,十九年啊,我一次家都没有回过!你才几年?
就在前年,我的父亲离世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被当地的一个泼皮无赖活活打死了。
可是那泼皮现在还逍遥法外,无法无天。我母亲为此哭瞎了双眼,想要报官,可是那混蛋竟然是知县的舅哥。
我母亲拄着拐棍,到处求人,又怎样了呢?
一个老瞎子,根本就无人理会。
就在上个月,她积劳成疾,也趋势了。
我作为他们的儿子,竟然无法在他们临死前看他们一眼,更不能为他们戴孝守墓,我张矍不孝,我张矍是个不孝的儿子。”
贾骨听了这些之后,震惊的问道:“你可以跟上面请示,回去看一眼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张矍沉沉的说道:“前方战事吃紧,我怎么能独自离去?”
贾骨瘫坐在地,停顿片刻之后,眼神中充满了不舍,这是他最好的兄弟。
烈焰军中,最懂他贾骨的人,就是张矍,“已经决定了吗?”
张矍继续说道:“我要回家为父母守孝三年,然后让那个泼皮无赖付出代价。”
贾骨抿着嘴唇,十分期待的问道:“做完这一切之后,还会再回来吗?”
张矍摇头。
随着一阵清风起来,发丝清扬,刚毅的面庞上露出一股决然之色,道:“我想通了一个道理。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驰骋才是为国效力。如今的帝国中有太多的不公,即便没有外地入侵,百姓也无法安居乐业。
有太多的蛀虫,让这个社会变得黑暗。枉费我们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一片乐土。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我现在才懂。”
贾骨仰头长叹,说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矍憧憬道:“我准备加入守夜学院,可以培养一些优秀的人才。也能为前方的战线上,多输送一些顶尖的人才……”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他们都没有去看对方。
兄弟之间的不舍,有时候很难用言语去表达。
“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
“我家的地址,你记得吧。”
“记得,回去后我会替你去看望她们,放心,没有人会欺负他们。”
贾骨用力的点点头,没再说话,没再抬头,转过身,心中五味杂陈,转身离开。
而张矍则是一直低着头,在月光的照应下,凄凉、孤独。
百步之外的贾骨忽然驻足,仰头望月,嘴角一咧,手中画笔微微一颤,画气弥漫,在半空之中作画。
画中血雨腥风,那是一处战场,敌军数十万,而烈焰军区区一万,被围困在大峡谷之中。
这几乎是一个必死之局,所有人都认为烈焰军可能会全军覆没。
遍地尸骸,血流成河,士气低沉。
可就在这个时候,最前方的两个青年,毅然决然的冲向前线,振臂一呼,手持长豪,为前方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只要能从这个豁口中冲击而出,那么烈焰军就有可能重逢生机。
代价是,那两个人可能会面临最后的死亡。
因为,这两人需要提供源源不断的书气与画气,来维持豁口不被缩小。
那两人,正是书画二圣,贾骨以及张矍。
所有将士身体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向外冲杀,不断撕咬着敌人的防线。
按照计划,这些将士应该第一时间向外溃逃。但是他们没有一人这样做,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贾骨和张矍提供时间。
贾骨与张矍,两人体内的能量在不断流逝。
“你先走!”
“你先走!”
二人相视而望,皆是知道对方的心意。
要生一起生,要亡一起亡!
最后,二人终于凭借满腔热血,硬生生的冲出包围,并带领众将士反杀敌军。
从此,烈焰军闻名于帝国内外。
张矍思陷入画中久久不能自拔。
许久之后,他也提起手中的长豪,在那画卷中书写了两个大字——莫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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