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绣身为村里的妇联队长,唉声叹气,“可不是,咱们屯子花一样儿的姑娘不少呢,哪一个遇到这样的人都让人揪心。”
“前些天组织了巡逻队,查得怎么样?”
李绣给丈夫和两个儿子盛了汤,自己也喝了一口,“谁舍得不挣工分去巡逻啊,你要指派谁去,人家也不乐意啊。商量了几天,实在不行还是轮流吧,这样谁也没话说。”
何远扔下筷子,慢悠悠随意道:“我去吧。”
他哥和何家父母都诧异地看向他,何远不乐意了,“看我干什么,我不干事说我闲,想找事儿做又不相信我。”
何书记咂咂嘴,“不是不相信你,我再找几个队长商量一下,安排出人来,你跟他们一道就是了。”
他是不大相信儿子的决心,毕竟玩惯了,只当啥都跟玩儿一样。
何远认真得很,也懒得跟他爹废话,吃完饭就去找几个哥们儿了。
何书记倒是没想到,不出三天,他儿子真抓到了人。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徐英听说林缘遭遇的事情,也吓出一身冷汗,又问她没事怎么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林缘一时间想不出好点的借口,随口找了个话题岔开。
开荒修水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事情,地里活儿少了之后,大部分人都安排去山上劳动。
河子屯荒山也多,几个队长商量后圈化出来一块地,挖石头填土,得废不少功夫。
林缘将挖出来的碎石头装筐,小石子又多又费事,有的没挖出来得自己去刨,一不小心就容易劈开指甲。
她的手不算粗糙,但是常年累月握锄头,掌心一层薄薄的茧子。
她甩了甩酸软的手腕,顾不得手上的小口子,继续刨石头,一双白手套毫无征兆地扔在跟前。
林缘抬起脸,低头太久眼前有些发黑,适应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高瘦人影是谁。
居高临下,逆着光,一圈单薄的光与影萦绕着,叫人看不真切。
她盯着那人发呆,对方似乎心情颇佳,可又别扭得不情愿表现得太明显,口气凶巴巴地说:“看什么看?傻不愣登的。”
林缘回了神,在心里叹口气,遗憾得想,怎么会他当成何进呢,两个人分明是南辕北辙的性子。
林缘拿起地上那双干干净净的新手套,不接受何远的好意,“你自己用吧。”
何远朝她手上看了一眼,眉梢眼梢都不高兴地挑起来。
他从小豪横到大,想要做的事极少有做不到的,生来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就是想待一个人友好些,也不懂得委婉,又被家里娇惯,总不如他哥更讨人喜欢。
旁人不管是怕他还是讨厌他,三分不待见表现出来五分闪躲,他乐得自在。
一样的表现在林缘这里见到,他就特别不乐意,双手插在兜里,玩笑一样说话:“也是,我给的嘛。这还不简单,我哥就在那边,他来了就好办了。”
说来,林缘也是个沉静的性格,有什么事总爱藏在心底,就是在家里也不见得更放得开,大家对她的定义一贯是乖巧懂事。
林兰爱耍小性子,两个人比较起来反而林缘更像姐姐,自小知道谦让。
十来年这样过来,只有遇上何远的时候,他总有办法叫她破功,逗得她着急。
林缘最是讨厌何远的招惹,嘴角明显耷拉下来,“你能不能别搅和,你不干事我还忙呢。”
何远哼了一声,对她猫一样的发脾气似是显得很享受。
林缘泄气,一把夺过何远手里的白手套,犹豫半天舍不得下手,她都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何远又抢过去,戴上之后学她的样子扒拉石子,不一会儿就帮忙装了半筐。
林缘心疼手套,自己戴起来继续干活儿。
何远这才满意了,蹲在她身边,闲聊一样地说:“我可不闲,这两天我在干一件大事儿,整肃咱们河子屯风气的。”
刚拿了人家手软,而且这会儿小伤口不疼了,林缘脸皮薄,不好意思再甩脸色,敷衍得嗯了一声。
何远揪住她的黑辫子,忽然想起那天在树屋里,他把林缘从后面圈住,她的发梢扫过脖颈,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有点复苏。
何远脸热,掩饰性扯了一下,林缘一把抢回辫子,嘟囔道:“别扯我头发。”
“你就不能对我好点,我是欠你钱了还是欠你米了?”何远不爽了,刚才的旖旎心思变成了另一种苦涩,语气不自觉幽怨:“我家的大门可不好进,杜明月都知道对我客客气气的,我要不喜欢谁,你看我哥还理他吗?”
林缘听他前一句,脸上有点红,觉得好像是对他太不耐烦了。而后一句一下被戳中心思,尤其你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事,自己认知上还能麻痹,由人直接点出来,在她听来还有一点嘲讽的意思,既难堪又难过。
何远不过随口瞎编,借此使气氛更和缓些,可见林缘沉默,他脸一下就阴了。也不知道怎地,就是觉得很生气,他嚷嚷道:“所有女的都喜欢他,你别妄想了。”
林缘也气了,小声回嘴:“要你管。”
何远站起来,“我就管。”
两个人小孩子吵嘴似的,徐英回头看了一眼,何远跑下坡,冲着在那边坝上闲着没事干的铁牛而去。
下工之后,大队长召集了村里青壮年,说是巡夜的事情有人管了,大家晚上不要出门,各自睡就是了。
徐英和林缘一起往回走,忙了一天都挺累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说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说起最近那件事,一直没抓到那恶人,心里都惶惶的。
徐英道:“怎么就叫何远他们巡夜了,能行吗?一群半大小子,知道啥啊。”
林缘没有接话,徐英自己回答:“应该是了,大队长就是看他们太闲了,找个事做也好。诶,小缘,他跟着我们干什么?”
林缘顺着徐英的话回头,何远步子迈得不紧不慢,嘴上叼了一根草,没睡醒一样眯着眼睛,吊儿郎当坠在不远处。两人拐个弯,他也拐,果然是跟着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