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旦说明之后,一切误会便也烟消云散,释和芷落甚至都为自己之前傻傻的愤怒有那么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释,对自己那样误会芷落深感抱歉,他红着脸对芷落说道:“公主,我,我很抱歉,之前竟然那样误会你,还曾经对你说过那么混账的话。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那样的侮辱,这都怪我,都是我没脑子,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利用欺骗。我向你郑重道歉,恳请公主能够原谅我的愚蠢和冒失。”
芷落看他一副乖宝宝认错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道:“世子快别这么说了,也是怪我之前没有详查,一味误会你不说,还不给你解释澄清的机会,所以才导致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被利用了。再说,我当初也错把你当成那等好色虚荣之人,所以,我们扯平了。谁也不用再向谁道歉,谁也不欠谁了,以后这件事就彻底过去,都不要再提了。可好?”
释点头同意,然后他无意中一低头,突然看到了自己手上裹着的布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木槿花,他突然想起那日和亲使团入阕安城时看到的那一抹衣袖,便指着这个图案说道:“公主,那日和亲使团来时,我在二楼观看,曾看到马车之中露出一截衣袖上也有这木槿花图案。不知可是公主喜爱这话么?”
“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手心中的纹样,长大之后虽然消失不见了,但是父皇从小就将这图案作为我的吉祥图案伴随左右,不但每件衣服上都绣了,就连很多用具上也绘了这个纹样。但是父皇驾崩已久,渐渐地,除了梅儿记得此事,还在我的衣服上保留着这个习惯之外,其他的都已经无人记得了。”芷落一边说,一边看着那木槿花的图案微微出神。释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思念和悲凉,突然觉得十分心疼,他并未多想,一把握住芷落的手说道:“公主,现在我们只见已经没有什么误会存在,彼此也算是一起历经了生死。我们已经拜堂成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如果公主不嫌弃,我愿意倾心以待,好好照顾公主,让你在这异国他乡能感受到温暖和关心。我是个不得宠的人,就算是这世子的位置,也并不清楚能坐到几时。虽然我不确定这身份地位何时就会突然不见,但是,我能确定我所拥有的真心。只要公主不嫌弃,我定然拼命护你周全。我是个不善言辞之人,尤其是对于女人,更是除了我娘和红芍姑姑之外在未接触过,所以不当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释的一番话彻底打开了芷落的心门,有多久,她彻夜蜷缩在大床的一角,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蒙着头闭着眼不让自己看外面的黑夜。她会彻夜睡不着觉,只要一闭眼,就是自己被众人指责为天煞星的场景。小时候父皇会护着她,会来陪她,可是后来,慢慢就只剩她自己了。梅儿虽然会守在帐子外面,但诺大的床上,只有她自己,诺大的黑夜里,也只有她自己。今日听了释说的这番话,虽然很朴实,但是那么真诚,那么温暖,就好像有一股涓涓细流,汩汩流入一片干涸许久的土壤,让整个心都觉得那么甘甜。
此时芷落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又是开心,又是怀疑,又是激动,又是担心,总之好像瞬间有多少种想法从她脑海中闪过又离开。她迎着释殷殷期盼的目光,然后鼓了鼓勇气问道:“世子,你这些话可是当真的?不是随口说说的?我其实有些害怕,如果我信了你,当了真,最后你不过是儿戏一场,这对我来说会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很多时候,我都想知道自己将来会有怎样的际遇,既然世子如此真诚,我也不隐瞒,有一件事我要郑重告诉世子,请你听过之后再答复我。我从出生时便被预言…”
“预言是天煞孤星么?”释抢在她前面把话说了出来,然后拉着她的手接着说道:“公主,我不信这些乃是其一,世人荒诞,或是随意怪力乱神,或是有自己的目的故意为之,总之,流言无稽,我是从不相信的。其二,我的情况公主也是一清二楚的,不论身份地位还是身体情况,其实都未必配得上公主,如果挑剔,公主大可以挑剔我才对。其三,我不怕死,更不怕什么被克,公主大可放心。”
芷落的眼泪在这一刻落了下来,这一个月,这许多年的艰辛,作为公主的痛苦,终于都有了出口。这样的理解、安慰和默契,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芷落甚至从未想过,以自己这样的身份和背负的东西,竟然也能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真心,芷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要说话算话,便不能负了我,不能骗了我,纵然我渺小微弱,但是我有我的骄傲,如果今日我信了你,但他日你负了我,我便只会离你而去,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相见之日。你明白了吗?”
释看着哭的像个孩子一般的芷落宠溺一笑,伸出手为她擦掉眼泪,然后很郑重的回答道:“落儿放心,此生释绝不相负。”芷落听到停住了哭泣,泪眼朦胧看向释问道:“你叫我什么?”
“落儿。”释柔声答道:“从今往后,我就叫你落儿可好?”
“好,那我可以叫你释哥哥吗?”芷落红着脸低声问道。
“嗯,我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释哥哥。”释低声答应,声音温柔的能把人心化掉。
芷落扶着释找到山路,寻到了一匹马,二人干脆共乘一骑,第一次挨着释这么近,芷落似乎能感受到他胸膛里通通跳个不停心。而芷落的长发也随着风轻拂着释的脸,如同有一只小手一下一下轻轻挠着他的心。两人都不急着赶路,就这么任由马儿随便走,林子外日已西斜,通红通红的晚霞在天边铺了一大片,照在山道上的光柔和而轻薄,这样的风景衬着马背上年轻的男女,宛如一对璧人。
已经能看到终点的时候,释才从马背上下来,仍旧留芷落在马上,然后牵着马继续朝前走。冷不防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夫妻和美如此恩爱,这是上秦和文渊两国之幸啊。不过释,你再这么玩命儿,我也保不了你,不要浪费了我精心研制的药丸。”释立刻停下来回过身去施礼:“见过殿下,殿下万安。都记下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不知道殿下日薄西山才来打猎,图的是个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元翀,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释和元翀已经非常熟悉了,他们两人倒是很投缘,元翀为人并不讲究,完全没有皇家子弟的那些矫情和高高在上的毛病。而释也因为长在乡里,就用元翀的话来说,没有那些迂腐酸臭的做作味道,故而经常互相揶揄玩笑。释并不拿他当皇子看待,元翀亦不将他视为什么临熙候世子。左右不过两个年龄相仿性格相投的年轻人罢了。
“你懂什么,此时前来才有戏看,白日里日头太毒,晒的人头晕。”元翀摆摆手上了马,说完就打马离开了,留了一句话在风中:“赶快过来看戏。”
芷落看了一眼释,有些吃惊,似是没想到如此行为的一个人竟然是堂堂皇子。释见她不解,笑着给她解释道:“这位殿下名叫元翀,是皇上的弟弟,不过他从小不是长在宫中,而是长在民间,还一直行医为乐。去看和亲使团入城那日在酒楼无意相遇,因为我的病将他吸引,所以便有了联系。经过几番相处,我发现我和他倒是颇为投缘,所以算是我在这阕安城中的第一个朋友,当然到目前为止也是唯一的朋友。”
芷落笑着说道:“这阕安城和我想的差不多,但是你和这位殿下倒算得两个意外。”释一听来了兴趣,催着她说说看,芷落见距离终点还有一段,便开口说道:“我自小在宫里长大,也是见识过各种心机手段的,想着同为都城的阕安城,应该和上秦国都城差不太多,高门大户林立,朝中派系众多彼此错综复杂。人们多以面具示人,面具之下的脸通常是很难看到的,就连许多百姓都可能如此,别说达官显贵。但是我没想到我嫁的人能如此简单率真,也没想过方才那位殿下如此洒脱自在。作为皇室中人,我深知此事的不易,所以打心里佩服他。”
“落儿,小时候我还曾经抱怨过,为什么明明是侯府的公子,日子却过得连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我曾经问过娘,娘也只是说这都是每个人不同的命数,遇上了就要接受。现在我反倒感激自己是如此长大的,否则,我怎么能得到落儿的青眼呢。”释玩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