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将军醉了,来呀,送将军去醒酒。”座上的太子缓缓发话,殿外立刻进来几个内监,连拉带拽将祁镇远扯出了大殿,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岔开话题。
可是经过祁镇远这么一闹,上秦国的两位不干了。率先发难的是护国王卫云朗,只见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面色郑重对着太子拱手施礼道:“敢问太子殿下,方才那位祁将军便是贵国龙骁将军祁镇远吧?这位将军多年前在两国交战之中倒是频频出现,本王认得。不知方才祁将军说临熙候世子不尊前辈目中无人之事,可是属实?”
太子皱了皱眉,看向下面的沈文裕问道:“沈侯爷,方才在我们进来之前可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何祁将军看起来意见不小呢?”
“回禀殿下,祁将军与微臣有些不合,之前也并未发生什么,不过随口闲聊了几句。左右将军今日喝的有些多,醉了,所以才闹出了这么一出笑话,惹护国王见笑。改日微臣登门致歉,亲自到馆驿向公主和王爷请罪。”沈文裕说的客气,把自己的姿态也放的极低。
太子原本就知道他们二人不睦的事,故而打算搪塞过去,正要打哈哈,那卫云朗便又开口说道:“沈侯爷,您与祁将军的个人恩怨,我等自然是不便过问的。但是,我国陛下不远千里将公主嫁到这里,临走之时千叮万嘱,公主乃是我上秦国至宝,乃是为了两国百姓才忍痛割爱许她远嫁的,务必要我等亲眼确信所嫁之人人品出众值得托付才行。也并非我等难缠,实在是之前从未听过临熙候世子,完全不了解,故而总是有些担心。那位祁将军虽然是个粗人,但也为将多年,断不会信口开河,所以才会如此担心,反复确认,还请太子殿下和沈侯爷体谅。”
太子一边和卫云朗周旋,一边瞪沈文裕,意思是让他赶快想办法解决。释在这个时候终于觉得忍无可忍,于是他站了起来,先给太子施了一礼,又来到卫云朗面前施了个礼说道:“王爷所言句句在理,我等自然体谅,但是王爷对之前的事情并不知情,也不了解祁将军和释,就一味打着关心公主的旗号要我父亲再三解释,便有咄咄逼人之嫌。在下为人如何,自有我国陛下和我的父亲评判。且虽说贵国并不了解释,我们亦不了解贵国公主,所以可两两相抵便是。王爷身负重任而来,一路辛苦,如今接风宴上,只当开怀畅饮,何必一定要揪着一件事不放,扰了自己的雅兴呢。”
释的话绵里藏针,实在让人难以反驳。太子倒是对这番话颇为赞赏,听完之后立刻说道:“对对对,沈世子的话言之有理,王爷不必太过介怀方才之事,我们还是接着喝酒,喝酒。”说完众人皆举杯,将这件事情就这样遮了过去。
卫云朗坐会到自己的位置,心中颇为不舒服,虽然那沈世子的话句句客气,但是却以柔克刚的化解了自己的刁难。原本自己打算通过这个由头,试一试这临熙候世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没想到竟然碰了个软钉子。虽然这事儿是自己故意挑起来的,但便宜没占到还被碰了回来,到底还是不高兴的。他身边的孙懋远此刻正在暗暗偷笑:“这个卫云朗,在上秦国那就是嘴上不吃亏的主,没想到来到这文渊国不久就吃了瘪,自己许久未见过他吃亏的样子,还真是难得啊。不错,这小子是个人才,哈哈哈。”孙懋远快要笑出声,被卫云朗发觉,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芷落此刻躲在帷帽后面,一直观察着对面的沈释。她对于他方才的顶撞倒是不以为然,卫云朗的嘴那是出了名的刁钻,他敢还击,也算个胆大的。只不过她不喜欢他那一脸的病容和推脱之态,喝个酒罢了,即使身子不适,也犯不着如此推三阻四,一点儿都不大方。他说他身子不好,如果不好到连杯酒也喝不成,那这文渊国还真是怠慢自己,想到此处心下便有些不悦。
宴会散去的时候,众人都喝了不少,尤其是卫云朗和孙懋远,已经醉的厉害了。太子命人将他们二人连同秦芷落一起送回馆驿歇息,留下沈文裕父子说道:“沈侯爷、世子,今日的场面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上秦国也不是什么好惹的,那位护国王明里暗里都在告诉我们,他们的公主那是带着使命来的,是非常珍贵的,怠慢不得。你们怎么看?”
“回禀殿下,既然皇上和殿下信得过沈家,把如此重任交给我们,沈家只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臣窃以为,待婚礼过后,使臣离去,留下一个区区女子,不管如何应该还是好说的,总不至于能搅起多大的风浪。”沈文裕谨慎答道。
出了宫坐上马车,释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沈文裕倒是颇感欣慰,尤其之前不管是面对祁镇远的咄咄逼人,还是面对卫云朗的故意刁难,释都能挺身而出挡在他前面,这说明他从心底还是尊重自己这个父亲的。来日方长,想来父子的关系总有和解一日。他知道释单独面对他的时候不想多说,于是便干脆假寐起来,省的释尴尬。
看着一旁喝了酒满脸通红的沈文裕,释的心中生出一丝同情,沈文裕已经快要四十五岁了,即使贵为临熙候又有什么用,在朝中还不是要逢人带笑见人点头,答不想答的话,喝不愿喝的酒。这富贵荣华,权势地位,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到底何事才得自在?感觉就如同笼中的困兽一般,时时努力,却很难有实现目标的一天。
另一边,回馆驿的马车上,卫云朗和孙懋远此刻灵台清明毫无醉意,二人坐在马车上正和秦芷落商议,卫云朗道:“公主,通过今日来看,那沈释并非完全如同传闻那般弱不禁风,我看倒是还有几分骨气。”
“那是啊,敢顶了你卫王爷的话,当真不是一般的好本事,我也看好这小子,有几分担当。”孙懋远跟着说道,惹来卫云朗又一通白眼。
秦芷落摘下帷帽说道:“虽然他敢于说话,但再三拒酒的样子让人不喜,你们可查清楚了,他到底身患何症?”
“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这个沈释原来一直并未住在临熙候府,乃是住在郊外很偏僻的庄子上,应该是不久前才接回侯府,封了世子。至于他的病,只知道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具体病到什么程度,这些都无人知道。那个庄子实在太小,打听太多就会惹人怀疑,所以手下们不敢问太明显,就打听到这么多。”孙懋远连忙答道。
“这临熙候府中的情况,就如同那日路上和公主讲的一般,这个倒是不难打听,咱们安排在阕安城中的探子也立足多年,这点儿信息很容易就凑齐了。另外,我们已经让人早些时候就把您的各种传言都散布到了阕安城各处,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公主,您这到底是何苦呢?为什么要给自己散布流言?”卫云朗疑惑着问道。
“卫伯伯,你应该非常清楚陛下为什么把我送来文渊国和亲。”秦芷落对着卫云朗苦笑了一下说道:“他并非我亲兄弟,自然不会如父皇那般在意我。关于我身上的巫师预言,父皇可以不在意,皇兄则不会。为了他的江山万代,自然是将我送给敌国才是上佳之选。”说到这里秦芷落顿了顿,卫云朗脸上也露出心疼的表情,他接过话茬说道:“公主啊,你也别太难过了,那该死的巫师虽然早就被我结果了,他明明就是受人指使故意陷害你,可是这流言还是堵也堵不住。就为了这该死的流言,你刚及笄便被远嫁他国,实在是委屈你了。”
孙懋远此刻也收了笑容,面露戚戚道:“公主啊,我们看你自小长大,明白你的良善,可是,纵然皇上让你来是为了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筹备来日的大战,你也不能自暴自弃,给自己散播了那么多的流言啊。人言可畏,尤其你一个人孤身在外,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呢?”
“皇兄希望我想尽办法,尽可能悄无声息的挑起越多的混乱和矛盾越好。可是卫伯伯,孙伯伯,我真的不想做这些事。打仗有什么好,获利的都是少数人,但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那么多人失去生命,那么多人没了儿子父亲兄弟,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两国交战。”秦芷落有些难过,眼泪已经蕴含在眼角,快要滴落下来,她哽咽着说道:“所以我其实很矛盾,皇命难违,可是让我做不喜欢的事情我又很难做下去,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远嫁文渊国,背后的上秦国就是我的依仗,自古和亲公主都难得善终,想来我也极可能难逃这个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