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半过去。
寒剑峰,山巅之上。
另一间茅草屋内。
“浑小子,你来找我作甚?”庞青云惨白的脸勉强一笑,如此说道。
推开门后,寒算瞧见庞青云安好,心上紧绷的弦一松,呼出一口气,道:“我是来给师叔您送茶叶的。”话未说完,从袖中摸索出一个玉制盒子,放在了桌上。
庞青云略有深意的看着他:“你会有这么好心?”
寒算有点犯尴尬,摸着鼻子掩饰道:“瞧您说的,我怎会不安好心。”
庞青云瞪着眼,无奈的说道:“你们几个,全然一幅模样,死的又不是你们,担惊受怕些什么劲。”
寒算沉默片刻,后悔的说道:“早知您会这般乱来,当初我就该把那小子雪藏起来。”
庞青云哑然失笑,旋即一个起身,便来至庭院里,背对寒算负手而站:“你这样想不对,就算没有这云逸,我总会找到其他人代替。”
“你们都把死想的太难,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别人何时死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你是我师叔,是我在太极门唯一的亲人。”寒算眼睛布满血丝微微泛红,声音微颤。
庞青云闻言默不作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日暮西山,残阳如血。
“是师叔没有为你考虑,对不起。”
寒算紧咬牙关,嘴中没能吐出一个字。
庞青云伤感的说道:“自从不再练剑,我便感觉自己的心缺失了一大块,怎么都填补不回来。”
“我曾发誓,一定要将它找回来,哪怕付出惨烈的代价。”
“直到云逸的出现,我才把它找了回来。”
“师叔真的感谢你与云逸,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寒算仰起头应道:“嗯。”
庞青云继续嘱托道:“还有,先不要把这事告诉云逸,他还年轻且心性不稳,受不了太沉重的打击,待以后他何时到第三剑境时,再与他说。”
寒算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知道了,师叔。”他脸上突然冒出几分火气,愤然且惋惜的说道:“倘若当年师叔没有那样做,又怎会落至这种地步。”
庞青云笑着摇了摇头:“我并无后悔之意,当初坐下的决定,即便现在再来一次,我也还会那般做的。”
“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他自嘲的说道
寒算没接话,心里怨恨的暗想道:“师叔您不该去赌。凭什么要把您的未来交给运气,那个人自作自受,您岂能尽如人意?”
如若寒算真的说出了口,庞青云怕是会雷霆大怒,将他驱赶出寒剑峰。
其实寒算的最后一句没有说全,完整的话应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人的一生极为漫长,遇到的状况无奇不有,总是无法做到完美,不能完全如己所愿,但在这当中所做的选择,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想来,庞青云也是如此。
他刚要有所举动,便被一声传音打断。
“五长老,可否打开结界,我有要事与你商谈。
寒算哀伤的脸色一冷,眼中一丝寒芒闪过,正要出声驱逐。
庞青云一脸正色的说道:“寒师侄,你先离去吧,云逸那更需要你。”
寒算听之随即一怔,而后失落的作揖道:“是,师叔。”
他唤出金光迅速离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只想在庞青云最后的时间,不要留下遗憾。
庞青云一挥袖,庭院里凭空生出一套桌椅茶壶,方才寒算给他的茶,俨然出现在手中,一番繁琐后,一壶热茶就此泡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他再次挥袖,大阵裂开一道口子,那人顺势进来,缓缓的走到庞青云的面前,然后坐下。
“好茶,可惜我不太喜欢,有铁观音么?”那人笑着询问道。
“呵呵。”庞青云冷笑一声,道:“爱喝不喝,那里有寒潭水。”
“怎么,见到我火气这么大?”那人郁闷的说道。
庞青云头都不抬,自顾自的倒茶,挖苦道:“谁叫你挑三拣四的。”
那人咂了咂嘴:“行,是我自讨没趣。”
“值得么?”那人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庞青云倒茶的动作一滞,旋即恢复正常:“那有什么值不值的,求一个问心无愧而已。”
那人神色复杂:“代价大了些吧。”
庞青云默然不语,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许久后,淡然说道:“过去了。”
那人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要想通了,怎会这么做?”
庞青云静静的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又给自己续上一杯。
那人捧起茶杯,小抿了一口。
庞青云放下茶壶,反过来问道:“总说我,那你呢?”
“你演了这么久的戏,三派系的人皆是远离你,不觉得累吗?”
那人举起茶杯到了嘴边,已经贴在唇上,却迟迟不肯喝,似乎在考虑先说还是喝完再说,最后,他还是放下了茶杯。
“为了太极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连你的儿子都厌恶你也无关?”
“哈哈哈。”那人大笑,眼底闪过一丝凄意:“这倒是有些难受,可也是自作自受。”
“不过我得承认,我确实带有私心。”
庞青云饮下一口茶,道:“待事情过去,想必他会明白的。”
那人无奈的说道:“希望如此吧。”
庞青云说道:“你说他会不会故意认输呢?”
“不知道。”王平威如实告知,然后正襟危坐的说道:“你说实话,林云逸这小子的剑道天赋怎样?”
“比起我,只强不弱。”
那人微惊,狐疑的说道:“真的假的,莫不是寻我开心?”
庞青云放下茶杯,玩味的说道:“怎么怕了?”
那人脸上露出苦笑:“有点。”他不喜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是你教他的剑道,我哪里会这般担忧。”
“哈哈哈。”庞青云轻笑道:“王平威啊王平威啊,我都没想到你这么高看我?”
王平威脸色拉垮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会好好说话吗?”
“呵,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庞青云忽然剧烈咳嗽,脸上仅剩的血色消散殆尽,惨白的极其可怖。
王平威收敛了所有表情,认真的询问道:“你还有多少时间?”
“应该能活到青云武试开始。”
王平威脸色顿时大变,惊恐道:“怎么会?你到底做了些什么?我不信你只是简单的解开禁忌!”
庞青云淡然一笑,平静的说道:“给云逸留了些东西。”
王平威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你真不要命了,多活几天不好么?”
“有何区别?”
“这……倒也是。”王平威无力的说道。
“别尽聊伤心事了。”庞青云笑着说道:“我们师兄弟二人都多久没像这样?”
“从我们俩闹僵时到现在,大概有几百年吧。”王平威想了想,挑眉唏嘘的说道:“记不太清。”
“谁知道呢。”
“明日的武比,你要来么?”
“不了,我去非但没有半点用处,反而会影响云逸的,万一被瞧出端倪。”庞青云说到这摇头否决。
“好吧,那便算了。”
“喝茶还堵不住你的嘴?”庞青云故作不耐烦的说道:“安心喝你的茶,等以后可喝不着了。”
“嗯,想来也是,那我可得多来几杯。”王平威笑着说道,旋即站起身望向远方,手中举起茶杯细细品味。
天地间萧瑟肃杀的寒风,吹动缭绕山腰的薄薄云雾,远处成群的仙禽急忙的遁入云海之下。
天际,残阳之辉同血般鲜艳夺目,渲染着万里白云,好似一场大劫将至。黑暗不久便要降临,笼罩天地万物,唯一的光明已落入西山。
外门。
玉重屋院。
庭院里,玉重正在专注练拳,一招一式皆神采飞扬,拳法朴无华,动作不是特别好看,来去一条线,起横落顺,横身而起,顺身而落。
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破空之声,掀起一股不小的拳风,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花哨的架子。
待最后一招结束,他收势吐纳。眼睛睹见暗蓝一片的天空,立马拿出袋中的时盘,随后来到一间屋子面前,轻轻的敲门。
“咚咚。”
屋内,盘腿修炼的林云逸受到惊扰,慢慢睁开眼眸,转头看了一眼时盘,吐出一口浊气。
站在门口的玉重提醒道:“林兄,可以请寒先生来了。”
“好。”
离园。
荷塘边的屋院。
王习一路小跑,神色焦急来到院门前,他小心的推开门,走过庭院,经过大厅,来至屋门口,轻声呼唤道:“大哥,该准备武比了。”
良久。
屋内传来一声答复。
“知道了。”
“吱呀。”
屋门从里面被打开,然后王羽衣的身影便出现在王习的眼前。
王羽衣平淡的说道:“武比的场地定在哪儿?”
王习赶忙回答:“据众长老商议,定在内门聚星峰的斗仙台。”
“哦,是吗,哪个时辰?”
“寅时一刻就开始。”
王习有些不放心的问道:“大哥,你觉得自己会赢么?”
王羽衣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兜着圈子,面带微笑的说道:“或许可以吧,还得到时候上台与他对上几招,才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