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一旁的荷塘,王羽衣盘腿而坐,闭目冥想。
他的面前立着一把刀。
十八般兵器九短九长,刀乃九短之首。
刀身长有四尺一寸,刀鞘朴素无华,鞘色呈棕黑色。刀柄长三寸,柄色银白似镜,色如天上银月之辉。
曲折的堤岸弥漫着荷花清幽的香气,圆圆的荷叶重重叠叠的覆盖在池塘上。
满池荷叶在徐徐凉风的吹拂下,摇曳起舞,叶与叶间,零星点缀着些白花。
当温和的清风来至他身前,却在顷刻间被撕得粉碎,悄然而逝消散于天地间。
倘若有人聚睛一看,即可瞧见王羽衣的周身环绕着一道刀意,霸道至极,隐约中透露着一刀两断的气势。
他在练刀。
以灵识练刀,无形无迹,却更能通透。
当练刀或练剑达到一定境界,其练剑或练刀的方式便不再拘泥于形式,这时招式上的修炼比起气意的修炼,反而对境界的提升,没有丝毫的作用。
王羽衣能在这个年龄,就达到这种境界,其刀道境界是非常深厚的,常人无法与之并论,林云逸相较也差了些火候。
“哒、哒。”
这时,远处忽然走来一人,脚步声急促,三息后来到他的跟前。
“大哥。”那人小心的轻声呼唤,声音似蚊子嗡叫,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人。
“小弟怎么了,找我有事么?”王羽衣平淡的开口问道,但眼睛还是闭着的,似乎分神聊天并不影响练刀。
王习这才放心,不再刻意压抑嗓门:“大哥,我收集了一些他近几年出手的记录。”
王羽衣闻言瞬间睁开了眼睛,周身环绕的刀意旋即尽数收敛:“哦?”
王习神情有些忐忑,将手中拿着的几张纸递给了王羽衣。
王羽衣斜眼一视,只见其寥寥几张,眉头不由皱起,伸手接过:“这么少?”
王习苦笑的说道:“大哥,我实在是尽力了。我调集了大量的人翻找过往的武斗记录,也只找到了这么几张。”
王羽衣诧异的看向他,然后他翻看手中的武斗记录,一脸困惑:“怎么会这样?难不成他平时都窝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吗?”
王习听之,脸上立马有些不自然,他联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手下意识捂住左脸颊。
王羽衣睹见他这副纠结的表情,察觉到了一丝微妙感,笑着说道:“跟我说说他吧。”
王习听大哥发话,也便不再隐瞒,微微叹了口气,便将过去的往事倾囊告知,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掺水,更没有隐瞒细节。
王羽衣作为一个听客,安静的聆听。即便事中王习的有些行为让他感到厌恶,他也没有打断他,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丰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沉默。待他说完后,更是一脸愕然,陷入沉思。
王羽衣不禁感叹道:“这倒是个奇人,有点意思。”
他略感无语,没曾想道自己还真就一语中的了。
王习听见他这么评价林云逸,一脸不爽的说道:“哪是什么奇人,活脱脱就一疯子。”
“小弟,你这话说的太过偏激。”王羽衣认真严肃的说道:“他的行为和态度,虽是让人感觉有些疯疯癫癫,可实际上他藏的很深。”
王习听完双目浮显茫然之色:“大哥,此话怎讲?”
王羽衣分析道:“其一,做事不冲动。他只用一拳把你制止,然后劝说本性冲动的王玄,逼迫你大量赔偿,争取利益最大化。”
“如果换做是我被打这么惨,你能保持冷静吗?”
王习想了想后径直摇头,自认为做不到那般冷静。
“其二,他久居在灵山不出,资源除了每月的两颗炼气丹,别无他物。但他的实力境界,竟能紧跟你这王家子弟的脚步,仔细一想这是可怖的。”
“对啊,他修炼的速度也太快了,即便灵山火之玄气充裕。”王习细思极恐,眼神变得越发凝重。
“其三,他参加的武比少,暴露的实力也就少。好比这次,我与他武斗,他可以轻易收集我大量的信息。”王羽衣举起手中的几张纸:“而我,只有这么寥寥几张,还可能是他故意暴露的。”
说罢,王羽衣的眼中有些忌惮。他在外历练这么多年,遇到过许多事许多人。从不怕那些性格冲动、暴躁的人,这种人遇事不冷静,很容易死在冲动的性格下。
反而像林云逸这种人,才会令他心生戒备,不敢随意招惹。
王习越听心越不安,很是担忧的问道:“那大哥,你该如何应对?”
王羽衣无奈一笑,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目光转向荷塘,道:“还能怎样?走一步看一步呗。”
清风再起,满池荷叶又再摇曳起舞,这一次,风拂过了王羽衣俊美绝伦的脸颊,吹起缕缕黑丝,一身惨绿罗衣飘飘然。
清风伴着一抹笑意渐行渐远。
转眼,已至正午。
时过境迁,林云逸漫无目的的闲逛了几个时辰,身边的景物不断变化。期间,他去过空无一人的武斗场、那座恢弘、高耸入云的太初阁、幽深寂静的竹林。
他现在的行为举止,尤其像是一个外来的游人,特地来太极门欣赏风景。他也确实是在欣赏风景,顺便将它们牢记心底。说不准这次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不想留下遗憾。
一路上,身着白衣的外门弟子对着他指指点点,相互小声议论,眼神中充满好奇,更有不乏慕名的人上前行礼。林云逸没有多加理会,敷衍的回礼后,只身加快了步伐,迅速离去,绕走行人较少的小道。
他有点疑惑,不知他们为何认识自己。
其实,这都是大长老的作为。
通过大长老的示意,其派系所属的亲信弟子,已将两人的决斗宣传至整个内门,不,是整个宗门。两人的样貌也被画在纸上,于宗门内疯狂宣传,不到一天,两人都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
毕竟,剑道天才与刀道天才的决斗可不常见,绝对是吸引人的噱头。
所以,也就导致原本只听说过林云逸名号的人,知道了他的样貌。
一刻钟后,林云逸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处院门前,这里是王玄曾经住过的屋院,也是他旅途的最后一处地方。
因为绕了些路,他多花费了些时间。
手掌贴在院门上轻轻推开,缓缓踏了进去。
环看四周,院内依旧干净整洁,没有杂乱无章,两边种的树还是相互对称,落下来的叶子也都在坛中积累成一堆,地面上仍是连大一点的尘土都看不见,春风只能吹吸几片落叶。
真不愧是王玄住过的地方。
可是不对。
屋院里早已没人居住,又怎可能这么干净。
无非是有人来打扫过。
“是凑巧吗?”林云逸心中如此想着。
就在他疑虑的时候,院内一间屋子的门忽然打开,走出了一个素衣女人,衣服虽说朴素,却遮挡不住她的美貌,特别是那一双抚媚的眼睛。
两人相视而对,同时愣住了神。
她看到林云逸很是惊奇,林云逸看到她也很是惊奇。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云逸?!”
“清姨?!”
“您怎么在这?”
“你怎么来这了?”
林云逸闭口微笑,示意她先说。
清浅秋桑音温柔清婉的解释道:“自从小萱走了后,这里就没人住了,容易积灰,我不放心外人,所以就亲自过来打理。”
林云逸恍然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哪能不知道清姨为何要到这来,打扫只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应该是思念王玄了。
“云逸,你呢。”
“我。”林云逸刚才有些走神,一时间没能编出借口,敷衍道:“咳,清姨,我就是随便走走,恰巧到这。”
清浅秋淡淡一笑,没有揭穿他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回想起宗门内闹得风生水起的事,询问道:“云逸,你不是还有一场武比吗?怎还不好好准备?”
林云逸神色自若的说道:“清姨,还有三天呢,来得及。”
“嗯。”
“清姨。”
“嗯?”
“我想问,王玄……他去哪里了。”林云逸支支吾吾,绕了半天的话题,终于说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啊?哦。”清姨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恢复正常:“小萱啊,她被我送去了霜花宗,那是我以前的师门。”
“云逸你也知道,他不大适合修炼太极门的功法,为了避免影响他以后的修行,我只得将他送往那去。”
林云逸点了点头。
他知道事情的原因绝不是这般简单,真相肯定更加曲折离奇,不然又怎能让一位母亲,把儿子亲手推离自己的怀抱。
清姨看似是想给他解释清楚,实则是为说服她自己,让自己都相信这番言论。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眼睛里都带着一丝别离的悲伤。
良久。
林云逸率先打破沉重的气氛,揖手道:“清姨,没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清浅秋稍稍调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好,切勿怠慢了三天后的武比。”
林云逸如释负重,快速的作揖,然后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青石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