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辣文 > 修真小说 > 逍遥游侠逍遥游 > 正文 第十六回:纵月华拂晓
    众人来到胡同外,临峡王府的几名武士已迎了过来,说蔡子苏和他师弟子轩正在屋子里说话,众人见有王嘉遇出手相助,顿时精神大振。

    林美茹问道:“王公子,可以动手了吗?”王嘉遇道:“叫大伙儿守在外面,咱们几个人先去探探。”林美茹道:“好。”低声对武士吩咐几句,自己和王嘉遇跃进墙去。林美茹轻功不高,落地时脚下一响,屋中灯火忽然熄灭。林美茹知道蔡子苏已经察觉,发了一声口令,四周屋顶埋伏的武士都探出头来。林美茹叫道:“蔡子苏,出来吧!”屋中却是默不作声。林美茹叫道:“点了火把进去。”

    四名武士取出火把,昂首而入,旁边又有四名武士执刀护卫。突然啪啪数声,四根火把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跃而过。众武士一拥而上,四下围住,混战起来,众人点起火把,将大院子照耀的如同白昼。

    蔡子苏和子轩知道落入重围,只好背靠背拼命死战,顷刻间就把临峡王府的武士伤了六七人,受伤的武士退下来,立刻又有人补上,看来今番不杀蔡子苏不罢休了。

    又斗了一阵,蔡子苏和子轩又伤了三四人,子轩左臂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奋力死战。这两人剑法本来是他左手用剑、蔡子苏右手用剑,左右呼应,回环攻守,现下两人都是右手用剑,威力骤减,斗不多时,蔡子苏和子轩身上又有几处受伤。

    王嘉遇在旁观战,心想:“一命抵一命,杀蔡子苏一人就够了,不必让子轩也死在这里。”只见二人即将毙命,涌身跳入圈子,金光闪动,一阵响,使开“星屑旋转功”,将蔡子苏和子轩手中长剑夺过,又将众武士的兵刃纷纷打落。众人出其不意,都向后跃开。

    这时蔡子苏和子轩全身血迹斑斑,见王嘉遇到来,更知无幸。子轩惨笑道:“我们师兄弟不知什么事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翻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猛向自己胸膛插落。王嘉遇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的手腕,夹手夺过匕首,借着火光看过去,那匕首和蔡子苏刺死林绩的那一柄完全一样,柄上刻着“仙都派子字辈弟子子轩收执”一行字。

    子轩铁青了脸,喝道:“贫道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死就是了,快把匕首还我!”王嘉遇怕他又要自杀,将匕首插入腰带,正色道:“待料理清楚,自然还你。”子轩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负人!”说着劈面一拳。王嘉遇侧身避开,愕然道:“在下如何敢相欺?”子轩凛然道:“这柄匕首是本派师尊所赐,宁可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中。快还我!”王嘉遇一愣,疑云大起,心想:“这柄匕首既然如此要紧,蔡子苏怎能刺杀临峡王后还留在他身上,却不取走?”当下忙将匕首双手奉还,说道:“得罪了。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道长。”子轩接过匕首,听他说的客气,便道:“请说吧。”

    王嘉遇转过身来,对林美茹道:“林郡主,那布包给我。”林美茹递过布包,手握双刀,紧紧盯着蔡子苏。王嘉遇打开布包,露出匕首。蔡子苏和子轩齐声惊呼,临峡王府众人眼看凶器,想起老王爷惨死,各人恨恨不已,又逼近了几步。

    蔡子苏颤声道:“这……这……这是我的……你从哪里得来?”伸手就要来取。王嘉遇手一缩,林美茹一刀挥出,往蔡子苏手臂砍来,蔡子苏急忙缩手,这刀砍空了,林美茹还要再砍,王嘉遇伸手拦住,说道:“先问清楚再说。”林美茹恨恨停住了,留下两行泪来。

    蔡子苏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已经说清楚了,双方解释仇怨。你们临峡王府的人干什么不顾信义,接连几次前来伤我?你叫林绩出来,咱们三对六面的说个明白,姓蔡的到底哪一点上得罪你们了?”他还未说完,临峡王府众人早已纷纷怒喝:“我们王爷给你害死啦!你这奸贼还来装蒜!”蔡子苏和子轩都大吃一惊,齐声问道:“什么?临峡王死了?”

    王嘉遇见二人惊讶神色,不似作伪,心想:“其中定有别情。”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蔡子苏道:“我把房子输给你了,没脸再在江湖上混,便去开封府,跟掌门大师兄商议,哪知师兄没见到,路上不明不白跟临峡王府的武士打了几场。临峡王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林美茹听他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哽咽道:“我爹爹……是给……给人用这柄匕首害死的。就算不是你做的,也总是你的朋友做的。”蔡子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子轩凛然道:“各位要让临峡王的大仇不能得报,让真凶在旁暗笑,我师兄弟搭上这两条命又算什么?”挺起胸膛,束手就戮。众人见他如此,都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王嘉遇道:“这么说来,林王爷不是蔡兄杀的?”蔡子苏道:“姓蔡的出于仙都门下,也还知道江湖上信义为先。我既输给了你,又知有奸贼从中挑拨,怎么还会再去南京寻仇?”王嘉遇道:“临峡王不是在南京被害的,他是去徐州巡查时候被刺杀的。”子轩道:“我们师兄弟有十多年没去徐州了,除非我们会放飞剑。”王嘉遇问道:“此话当真?”子轩道:“我们性命已经攥在你的手里,何必说谎?”

    林美茹道:“那么你这柄匕首怎么在这里?”子轩道:“我这时说出真相,只怕各位还不相信。现在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就知道了。”蔡子苏忙道:“师弟,不能去!”子轩道:“口说无凭,临峡王被奸人刺杀,这事非同小可,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王盟主和林郡主是什么样人,绝不会坏了咱们的事。”蔡子苏想了想,点点头。林美茹问道:“去哪里?”子轩道:“只能带你和王盟主去,人多了不行。”

    众武士顿时叫了起来:“他要使诈,不要给他们跑了。”林美茹问王嘉遇道:“王公子,你说怎样?”王嘉遇心想:“看来这两人确实别有隐情,还是去查明真相为妥。要是他们想使诡计,谅来也还不是我的对手。”便道:“那么咱们就同去看看。”

    林美茹对众武士道:“有王公子在,料想他们也不敢怎么样。”便随着蔡子苏师兄弟一路向北,来到城墙边,子轩取出钩索,甩上去钩住城墙,让林美茹先爬了上去,然后他们师兄弟先后爬上城头,王嘉遇跟着一跃而起,也上了城头。四人出城后,继续往北而行。这时方到子夜,月色如水,道路越走越崎岖,再行四五里,来到一个乱石岗,王嘉遇和林美茹都感诧异,不知这两人来这荒僻之处有何用意。林美茹寻思:“莫非他们在这里埋伏了大批帮手?”

    上岗去又走了二三里,才到岗顶,只见怪石嵯峨,险峻突兀,月光下似魔似怪,阴森森的寒意逼人。蔡子苏和子轩走向一块大岩石后,王嘉遇和林美茹也跟过去,忽见岩石后赫然停着一具棺材。林美茹于黑夜荒山乍见此物,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子轩捡起一块石子,在棺材上轻敲三下,过了一会儿,又轻敲两下,然后再敲三下,双手托住棺盖一掀,忽然棺材中坐起一具僵尸。林美茹“啊”的一声大叫,双手紧紧抓住了王嘉遇,不由自主的靠在他身上。

    只听那僵尸竟然开口说话道:“怎么?带外人来了?”子轩道:“是两位朋友。这位是王公子,他是孟大侠的传人;这位是林郡主,是临峡王的小女儿。”那僵尸道:“两位莫怪,贫道身上有伤,不能起身见礼。”子轩道:“这位是鄙派掌门师兄子骞道人,在这里避仇养伤。”王嘉遇和林美茹才知道原来不是僵尸,当即施礼,子骞拱手还礼。

    王嘉遇见他脸如白纸,没有半分血色,额角正中从脑门直到鼻梁有一条殷红色的粗大伤疤,疤痕犹新,想来受创不久,被那惨白的脸色一加衬托,更显得怕人。

    子骞道:“我师父跟尊师孟大侠很是交好,当年孟大侠来仙都山时,贫道曾会过他,他还好吗?”王嘉遇心想也不必瞒他,答道:“他已经去世多年了。”子骞长叹一声,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刚才听子轩师弟说,阁下是孟大侠的弟子,贫道还十分欢喜,心想只要孟大侠出手,我师父的大仇或许能报。唉!哪知他也……只怕要让奸人横行一世了。”

    王嘉遇暗想:“富帮主曾说,梧桐真人是被墨攻派害死的,不归太岁却也是墨攻派的人,这倒奇怪了。”

    子轩低声把临峡王府寻仇的事说了,求掌门师兄向林美茹解释。子骞突然手掌翻过,在身旁棺上猛击一掌,说道:“我们仙都派弟子每人艺成下山之时,师父都是赐给他一柄匕首,贫道忝居本派掌门,虽然本领不济,忍辱躲在这里养伤,却还不敢胡说打诳。林郡主,你知道这柄匕首是做什么用的?”林美茹恨恨道:“不知道!”

    子骞抬头看着天边,喟然道:“鄙派第八代掌门冲扬道长当年剑术精妙绝伦,只是性子刚傲,又颇有些不明是非,杀了不少无辜之人,结仇太多,终于各派游侠剑客大会,以车轮战斗他一人,冲扬道长虽然杀了好几名对头,最后也精疲力尽,于是拔出匕首自杀而死。本派因此元气大伤,又得罪了天下英雄,此后定下一条严规,每一名弟子下山都会授予一柄匕首。子轩师弟,你站在那边去。”说着往西一指。子轩不明其意,朝他手指的方向走去。子骞等他走出数百步,高声叫道:“行了。”子轩这才停步。

    子骞低声问蔡子苏道:“蔡师弟,这柄匕首,叫做什么?”蔡子苏道:“这是仙都戒杀刀。”子骞又问:“恩师授你戒杀刀之时,有什么训诫?你低声说出来。”蔡子苏肃然道:“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

    子骞点点头,往东一指,说道:“你到那里去。”等蔡子苏走远了,把子轩叫回来,问道:“子轩师弟,这柄匕首,叫做什么?”子轩道:“仙都戒杀刀。”子骞又问:“恩师授你戒杀刀之时,有什么训诫?”子轩肃然道:“严戒擅杀,善视珍藏,义所不敌,举以自戕。”

    子骞把蔡子苏叫回来,对王嘉遇和林美茹道:“现在两位可以相信了吧。鄙派弟子犯戒,妄杀无辜,也是有的,可是凭他怎么不肖,也不敢用这柄戒杀刀杀人的。”王嘉遇问道:“为什么叫‘戒杀刀’?”子骞道:“鄙派鉴于冲扬道长的前车之鉴,从第九代掌门开始,便定下一条门规,严禁妄杀无辜!本派每过两年就会在仙都山大会,有人犯戒,便要在师长面前,用这柄戒杀刀自行了断。”他叹了口气道:“如果仙都派弟子遇到强敌时候,武功不如,而对方又苦苦相逼,脱身不得,需得用这柄匕首自杀,免损仙都派的威名。蔡师弟就算敢犯师门严规,刀剑多得是,怎么会用这柄戒杀刀去杀人?而且刺杀之后,怎么又不把刀带走?”王嘉遇和林美茹听到这里,都不住点头。

    子骞又道:“林郡主,我给你看一封信。”说着从棺材角落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堆文件杂物,他从中挑出一封信,递给林美茹,林美茹眼望王嘉遇,王嘉遇点点头,林美茹接过信来,月光下见封皮上写着“呈掌门大师兄亲启,蔡子苏缄。”知道是蔡子苏写给子骞的信。

    林美茹抽出信笺,见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文理也不通顺,写道:“掌门大师兄:你好!临峡王之事,小弟已查明是受人欺骗,报仇什么的,就此不干了。但是昨天夜里,小弟的戒杀刀忽给万恶的狗贼偷去了,真是惭愧。如果找不回来,我也没脸再见大师兄了。小弟蔡子苏拜上,八月十八日。”

    林美茹心想:“我和爹爹是十一月巡查徐州,于十一月初二被害。这封信写于八月十八,应该不假。”当下更无怀疑,身子颤抖,向蔡子苏拜下去,说道:“蔡叔叔,我错怪好人,冒犯你老人家了。”说罢又向子轩赔礼。两人连忙还礼。

    蔡子苏道:“不知是哪个狗贼偷了我的刀去,害死了林王爷,他留下刀来,就是要你怀疑我啊。”林美茹道:“是我鲁莽,没想到这一着,只道是蔡叔叔你害了爹爹后,要逞英雄好汉,留刀示威的。”蔡子苏道:“我丢了戒杀刀,急忙告知掌门大师兄,再和子轩师弟到处寻找,却没有一点眉目,后来接到大师兄召唤,便来了汉城,路上和你们又没头没脑的打了几场,直到这时,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子骞道:“等我们的事了结后,要是贫道侥幸留得性命,定要帮林郡主找出这个偷刀杀人的奸贼。”林郡主拜谢了,将匕首还给了蔡子苏。

    王嘉遇心想,他们师兄弟估计另有秘事商酌,外人不便参与,便拱手道:“在下就此别过。”带了林美茹就要走。

    走出几里路,子轩忽然大叫:“两位请留步。”奔过来道:“王公子、林郡主,贫道有一件事想说,请二位别见怪。”王嘉遇道:“道长但说无妨。”子轩道:“这里的事,请二位千万不可泄露,本来不需贫道多嘴,实因和我掌门大师兄性命攸关,不得不再相求。”王嘉遇心中一动,知道必定大非寻常,说道:“不知贵派有什么为难之事,我虽然不才,愿意出一份力。”

    子轩和王嘉遇交过手,知道他武功卓绝,不但高出自己,也远在仙都派第一高手子骞师兄之上,听他这么一说,心头大喜,忙道:“王公子仗义相助,真是求之不得,待贫道去禀过掌门大师兄。”忙回头去,低声和子骞、蔡子苏商议了许久,似乎难以决定。王嘉遇暗想:“既然他们大有为难,不愿外人插手,那就不必多事了。”高声叫道:“二位道长、蔡兄,在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一拱手就要下岗。

    子骞叫道:“王公子,请你过来说几句话。”王嘉遇转身走近。子骞道:“王公子肯拔刀相助,我们师兄弟委实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本门私事,情势凶险万分,实在不敢要王公子无故犯险,还请别怪贫道不识好歹。”说着拱手行礼。

    王嘉遇知他是一片好意,心想这人倒也颇具气概,便道:“道长说的哪里话,大家同为武林一脉,如需相助,我自当尽力。”

    子骞低头不语,忽然长叹一声,说道:“王公子如此义气,我们的事虽然说来丢人,如再相瞒,可就不够朋友了。两位请坐,子轩师弟,你对二位说吧。”

    子轩待他二人在石上坐好,也坐下来,说道:“我们的恩师梧桐真人素喜云游四方,除了两年一次的仙都大会外,平时很少在山上。五年前的中秋节,又是大会之期,恩师竟不回山主持,也不回信,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众门人又是奇怪,又是担心。恩师这次是到西北采药的,大伙儿忙分批去藏边一带查访,却都没有消息。我和蔡师兄在旅社得到点苍派万俊的书信,说有急事邀请我们前往,我们到了约定之处,却见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一问之下,原来是为了我们恩师才受的伤。”

    王嘉遇又想起富安说梧桐真人是死于墨攻派之手,而墨攻派首府嘉米尔高原正在西北,不禁暗暗点头,听子轩又道:“万师兄说,那天他到藏边访友,见到我们恩师受人围攻,点苍派和仙都派素有渊源,他立刻拔剑相助,哪知对方个个都是高手,两人寡不敌众,万师兄先遭毒手,昏倒在地,后来由人救回,恩师却生死不明。万师兄肩头和胁下都是被钢爪所伤,看这情形,必是墨攻派所为。于是我们仙都派三十二个弟子一起去嘉米尔高原寻找恩师,要找墨攻派报仇。可是这四年来音讯全无,恩师自然凶多吉少了,墨攻派又诡秘异常,踏遍了藏边,始终没半点线索,大家正束手无策。不久前传来消息,说墨攻派的南宫教主带人来了汉城。”

    子轩继续道:“我们一得到讯息,大师兄便传下号令,仙都弟子齐至汉城,我和蔡师兄一路,在路上遇到了林郡主,唉,那也不必说了。大师兄比我们先到,和南宫月华狭路相逢,这贱婢竟然出言讽刺,十分无礼,大师兄不忿,就跟她动起手来,这贱婢手脚滑溜,大师兄一不留神,被她打成重伤。这贱婢甚是自负,放下话来,说等仙都派三十二个弟子聚齐了,再将我们一股脑都杀了,此时留大师兄一条性命。”

    子骞叹道:“说来惭愧,我也不敢在住所养伤,只好找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静养,再过三个月,估计才能好转。唉,恩师多半已经丧命在这个贱婢手下,此仇非保不可!只是对头手段厉害,是以贫道不敢拖累朋友。”

    王嘉遇听到这里,说道:“我也有一位朋友,被墨攻派的人伤了。”当下把一个乞婆重伤富安、在紫琅王别府遇到南宫教主的事说了。子骞道:“王公子既然跟他们并无深仇,只是吃了点小亏,也就算了,这类蛇蝎之人,避之犹恐不及。”

    王嘉遇心想自己有重任在身,这种江湖上的仇怨,纠缠起来永无了局,点头道:“道长指教的是。我有一只朱睛冰蟾,可以帮道长解毒。”当下用冰蚕替他吸了一次毒,乱石岗上没有酒水浸出冰蟾中的毒液,于是把冰蟾借给了子轩,教了他用法,要他替大师兄吸尽毒液后送回来。子骞、蔡子苏、子轩不住道谢。

    王嘉遇和林美茹缓缓下岗,走到一半,林美茹忽然往石上一坐,轻轻哭泣。王嘉遇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问道:“林郡主,怎么?你不舒服吗?”林美茹擦干眼泪,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王嘉遇心想:“她跟仙都派虽然化敌为友,但是她的杀父大仇却更加渺茫了,也难为这样一位金枝玉叶,居然这般硬气。”

    两人回了城中,天将微明,王嘉遇把林美茹送回住处,自己便回家去。其时街上空无一人,他在一排排民房屋顶上展开轻功,倏然间,已过了几条街,一时跑的兴起,使出“逍遥百变”的绝技,当真赛过飞燕掠波、流星破空一般,耳旁风动,足底无声,正跑的高兴,忽然耳旁一声:“好功夫!”

    王嘉遇陡然住足,只见白影一晃,一人从身旁掠过,娇声笑道:“不过追得上我吗?”语声方毕,已蹿在七八丈外。王嘉遇见这人身法奇快,心中一惊:“是个女子?轻功竟然这般了得!”他少年人心性,既好奇,又好胜,当下提气追去。那人竟不回头,往前纵去。时间一长,王嘉遇的内力浑厚,终于高出一筹,一加劲,赶在那人面前数丈,回转身来。

    那女子咯咯娇笑,说道:“王公子,你好。”只见她长袖掩口,身如花枝颤袅,正是墨攻教主南宫月华。只见她全身白衣,给足底的黑瓦一衬,更是多姿。武林中人多穿深色夜行衣,这样不易被人察觉,敌人发射暗器也不能取得准头。她竟然一身白衣,若非自恃武功高强,决不能如此肆无忌惮。王嘉遇拱手道:“南宫教主,不知有何见教?”南宫月华笑道:“昨天一会,有不少碍手碍脚的人在场,不能好好分个高下,小妹今日专程前来,讨教几招。嘻嘻,却碰上王公子深更半夜送一位美貌姑娘回家,果然好风流,好多情啊!”边说边笑,声音娇媚。

    王嘉遇心想:“我送林郡主回家,原来被她瞧见了,此事也不必多提,只是不知她有没有跟到山岗上去。她的轻功也当真了得,我居然毫无察觉。”王嘉遇说道:“教主这般身手,男子中也难得一见,我十分佩服,却也不必再比了。”

    南宫月华笑道:“昨日切磋了拳法,王公子掌风凌厉之极,小妹女流之辈,力气不够,不敢接招,今日试试兵刃如何?”也不等王嘉遇回答,呼的一声,已把腰间的金铃银索抖了出来,一对金铃叮叮当当,很是清脆动听,微光中只见索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给它扫中一下,皮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

    南宫月华娇滴滴笑道:“王公子,我的‘金铃银索’刺上是喂过毒的,你要小心了。”王嘉遇听她说话,不觉打了个冷战。她语音甜美、语气温柔,十分体贴,语意却极为狠毒,令人不寒而栗。

    王嘉遇不愿跟她多做纠缠,抱拳说道:“失陪了!”南宫月华不等他退开,手腕轻抖,金铃银索势挟劲风,径扑前胸。王嘉遇忙后仰避开,不等她再次进攻,已经蹿出数丈开外。南宫月华身子一晃,又是一下打来。王嘉遇闻到一股腥风扑鼻,不觉眉头一皱,暗想:“这等喂毒兵器虽然厉害,却终究被正人君子所不取。她好好一个姑娘,却身在邪教,以致行事诡异。”不敢空手夺刃,便将双手拢入袖中,身随索转,正是“逍遥百变”的功夫,南宫月华的“分花拂柳”虽然奇快无比,却带不到他一片衣角。

    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南宫月华娇喝:“你一位闪避,还怎么打?”王嘉遇笑道:“你想激我来夺你的兵器吗?”说着俯身向前,双手在屋顶分别捡起一片瓦来,凝视片刻,看得真切,手一挥,两块瓦片一上一下,已将她的金铃银索夹在中间,顺手一扯,南宫月华刚想运劲回拉,王嘉遇却接连三脚往她面门踢来,她只得往后一退,不想脚下踩空,跌下屋去,王嘉遇抢过金铃银索,笑道:“怎么样?”只听南宫月华柔媚的声音叫道:“很好!”她身法极快,刚一着地,又蹿上屋顶来,王嘉遇也不禁暗暗佩服。

    南宫月华右手插在腰间,身子微晃,腰肢款摆,似乎软绵绵的站立不住,娇笑道:“我再来请教暗器功夫,我们祖师爷传下了一门‘转射机’……”王嘉遇听她娇声软语的说着话,也不见她身转手扬,突然眼前金光闪动,大惊之下,知道不妙,忙展开“梯云纵”,跃起数丈,只听得一阵细微的铮铮之声,数十枚暗器都打在屋瓦上。

    原来这门暗器是无数极细的镀金钢针,机括装在胸前,发射时不必先取准头,只需身子正对敌人,随手在衣内腰间一按,一股钢针就由强力弹簧激射,四面开射而出,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何况钢针既细,数量又多,一枚沾身,便中剧毒,武林中各种暗器,不论是钢镖、袖箭、弹丸、铁莲子,发射之前总要动臂扬手,对方如果是高手,一见如此就有准备,但是她的“转射机”发射之前,绝无半点征兆,果然墨攻机关之术,天下独步,人间无双!

    王嘉遇身子未着地,三枚硬币已经朝她要穴打去,怒喝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下此毒手!”南宫月华侧身避开两枚,右手翻转,接住了第三枚,轻声叫道:“哎呦,好大的劲儿,人家的手也给你碰痛啦。”她口中说着,却看准了王嘉遇落下的方位,把硬币掷回来。

    王嘉遇刚想伸手去接,突然心中一动:“这女人手上有毒!”当下长袖挥动,又把硬币拂了回去,他这一下劲力可就没有刚才手掷出去的大了。南宫月华伸出两指,轻轻拈住,放入口袋,笑道:“多谢啦!可是只给我一块钱,不是太小气了吗?”手掌伸出来时,迎风一抖,十多条不知什么材质的绳索向王嘉遇头上罩来。

    王嘉遇恼她偷放毒针,手段阴毒之极,当下不再客气,扬起金铃银索,往她的绳索上缠去,南宫月华陡然收索,笑道:“金铃银索也是我的呀,你用我的兵器,也不害臊。”她说的是嘉米尔一带的方言,又糯又脆,嗲声嗲气,手下却毫不延缓。

    王嘉遇听了,把金铃银索远远向后掷出,叫道:“我再空手夺下你这几根绳索,你们就不能再来纠缠,行不行?”南宫月华娇笑道:“这不叫绳索儿,这叫‘派拉斯索’,你倒不妨来夺夺看。”说着拦腰卷来,这些绳索细长多丝,从四面八方同时打到。

    王嘉遇侧身闪避,想抢攻对方空隙,哪知她的十多根绳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刚收回防御,守回来的又放出攻击,攻守连环,居然毫无破绽。王嘉遇施展“逍遥百变”的功夫跟她游斗,如此拆了十余招,已经瞧出奥妙,暗想:“她这套功夫是从蜘蛛网中变化出来的。”乘着南宫月华一招使老,进攻的绳索尚未收回,而防守的绳索已经蓄势待出,如此间不容发之际,身形微斜,陡然欺近她背心,伸手往她胁下点去,这招快极险极,料想她再难避开,哪知她忽然间身子一侧,王嘉遇见这一下如果点出,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脸上一阵发热,凝势不发,心想:“你这一招也太无赖!”

    南宫月华一言不发,左手施展拂穴手,王嘉遇急忙缩手,嗤的一声,袖口已经被她拂中,右边袖子撕破了一大块,还好不曾拂中穴道,饶是如此,右臂也感觉一阵酸麻。王嘉遇心中愈怒,索性扯下了右边袖子,使得呼呼生风,不数招,袖子和绳索缠在一起,王嘉遇运起山岸功,南宫月华娇笑道:“你要来夺吗?”她也运起“星屑旋转功”,要将劲力反激回去,双方一较力,袖子和绳索一起脱手,掉到地上去了。

    王嘉遇问道:“你服了吗?”南宫月华咯咯笑道:“不服。你的兵器不也脱手了吗?还不是打了个平手。”反手在背上一抽,右手又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钩子。

    王嘉遇见她全身都是法宝,层出不穷,也不禁头痛,说道:“刚才说好的,我若夺下你的绳索,你们就不来纠缠。”南宫月华笑道:“那是你说的,我几时答应过你了?”王嘉遇心想果然不错,她确实没有答应,但是这样一件一件比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了结?当下哼了一声:“且看看你还有多少兵器!”

    南宫月华扬了扬金钩,说道:“这叫作‘镰刀盔钩’,上面有毒药啊,你可别傻乎乎用手来夺!”她连说带笑,慢慢走近。王嘉遇脸上淡然自若,内心深深戒备,只怕她又使什么阴招,正在全神贯注,忽听到远处隐隐有呼哨之声,猛然心惊:“不好!莫非这女人在这里缠住我,却派人去拿逸然?”想到这里,再不敢停留,也不等她说完,回身就走。

    南宫月华哈哈大笑:“你这时再去,已经迟啦!”金钩空晃,忽然疾伸,猛向王嘉遇后心递到,王嘉遇侧过身子,左腿横扫,南宫月华纵身闪开,金钩反击,这时天已破晓,曙光初现,只见道道金光在身旁纵横盘旋,南宫月华兵刃功夫之凌厉,端得无与伦比。王嘉遇记挂孟逸然,不想恋战,数次要欺近夺她金钩,总是被她回钩反击,端得灵动非凡,宛如活物。

    王嘉遇和她斗了三十多招,兀自不分胜负,不由得焦躁,探手腰间,光华闪动,拔出了墨玉笔。南宫月华笑容立敛,喝道:“这是我们的镇教至宝啊!你怎么偷去的?”王嘉遇并不答话,刷刷几招急攻,南宫月华武功虽高,哪里挡得住?铛的一声,金钩被削去半截。王嘉遇喝道:“你再纠缠,我可不客气了。”南宫月华看见墨玉笔,居然脸有惧色,王嘉遇转头回去,她也不曾赶来。

    刚到胡同口,见洪成浩躺在地上,颈中流血,忙抢上扶起,幸喜尚有气息,洪成浩咽喉受伤,说不出话来,伸手向房子连指,王嘉遇忙抱他入内,只见房中桌翻椅折,门破窗烂,显然经过一番恶战。

    王嘉遇越看越是心惊,撕下衣袖替洪成浩扎住伤口,奔进内室,里面也是处处破损,陈进波和富安躺在地上呻吟。王嘉遇忙问:“发生什么事了?”陈进波道:“孟姑娘……被……被……被墨攻教众掳去啦。”王嘉遇大惊,问道:“曹先生呢?”陈进波挣扎着伸手指向屋顶。王嘉遇不及多问,急跃上屋,只见曹秀清和颜路回躺在瓦片上,都是中毒受伤。虽然无人丧命,但是满屋的伙伴,个个身受重伤,真是一败涂地,孟逸然更是不知去向。王嘉遇暗暗自责:“我怎么这般糊涂,让这个女子缠住了也没察觉。”房中的仆人在恶斗中尽皆逃散,这时天色大亮,敌人已去,这才陆陆续续回来了。

    王嘉遇忙命人取回朱睛冰蟾,替曹秀清、颜路回解毒,又给富安、曹秀清、陈进波包扎了伤口,一面询问敌人来袭情况。

    董林海上次受伤卧床未起,因而未遭毒手,他说道:“三更时分,活闪婆发现敌踪,带了颜兄弟上屋去,两人刚一上屋,立刻被十多名敌人围住了,我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全身无力,只有干瞪眼的份,眼看着对方人多,而且都非庸手,大家边打边退,在每一间屋子都拼斗了好一阵,最后个个受伤,孟姑娘还是被他们带走了。盟主,唉,是我们没用。”

    王嘉遇道:“这些人好不狠毒,是我糊涂,怎么能怪你们?眼下救人要紧。”他牵了匹马,向城外疾驰,到了别府下马,对里面大叫:“南宫教主,请出来相见,我有话说。”秘门打开,一阵狂吠,扑出十六头藏獒,后面跟着十六人牵着獒。王嘉遇暗想:“这次可不能再跟她客气了!”左手连挥,十六枚金棋子激射而出,金光闪闪,每一只藏獒脑门都中了一枚,倒毙在地。王嘉遇绕着死去的藏獒转了个圈子,将金棋子又都收入囊中。

    那十六人本想乘他和藏獒缠斗之时,喷射毒汁,哪知他刹那间就杀死了群獒,不由得都惊呆了,忙转身便走,王嘉遇不等他们关门,早一纵身,抢在他们前面进去了。

    他深入腹地之后,反而神定气闲,叫道:“南宫教主,你再不出来,莫怪我无礼了。”

    只听得一声口哨声,墨攻教众排成两列,中间屋子出来了十多人,当先一人正是南宫无忧,后面跟着左右护法潘其文、岑其斯,还有锦衣毒丐宋红青等人。

    王嘉遇道:“我和各位素不相识,各位却来到舍下,将我的朋友个个打成重伤,还将孟姑娘掳来,那是什么原故,倒要向南宫教主请教。”

    南宫无忧道:“你家里旁人跟我们无冤无仇,那也没错,因此我们手下留情,没当场要了他们性命。至于那个姓孟的妮子,哼,我们要慢慢折磨。”王嘉遇道:“她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南宫无忧冷笑道:“就因为她是不归太岁的女儿,哼,这也罢了,谁叫她是吉祥堡那个贱婢生的?”王嘉遇一怔,心想:“莫非这个乞婆跟吉伯母也有嫌隙?”南宫无忧见他沉吟不语,阴森森问道:“你来胡闹什么?”王嘉遇道:“你们如果跟她的父母有什么梁子,干什么不去找他们?”南宫无忧道:“她妈妈要杀,她也要杀!你既然是她朋友,连你也要杀!”

    王嘉遇不愿和她纠缠不清,运起山岸功,高声叫道:“南宫教主,你到底出不出来?你到底放不放人?”四下里都是回声,屋中却是寂然无声。王嘉遇挂念孟逸然,斜身从南宫无忧身旁穿过,向大厅冲去,厅门前的两名教众来挡,他双掌翻起,将两人摔了出去。他冲入大厅,只见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转身直奔东厢房,踢开房门,也是无人。

    王嘉遇东奔西蹿,四下找寻,墨攻教众乱成一团,处处兜截。过不多时,王嘉遇已把每间屋子都找遍了,不但没有见到孟逸然,连南宫月华也不在屋里。他焦躁异常,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里面饲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墨攻教众大惊,忙派人捕捉毒物。

    潘其文叫道:“是好汉的,到外面来决个胜负!”王嘉遇知道他是左护法,在教中颇有地位,便要擒住他逼问孟逸然的下落,叫道:“好,我来领教!”施展逍遥百变,一跃来到他面前,潘其文大惊,呼呼两掌劈来。王嘉遇道:“别人怕你的毒掌,我却不怕!”潘其文叫道:“你来试试看。”王嘉遇右掌挺出,往他掌上抵去。

    潘其文大喜,心想:“你竟然跟我的毒掌相碰,这是自寻死路。”双掌运力,猛向前推,眼看就要碰到,相距不过一寸,忽见王嘉遇手掌急缩,脑后风声微动,这时他劲力在前,待要回掌反击,忽然颈中一紧,身子已给提了起来。墨攻教众齐声呐喊,奔来相救。王嘉遇抓起潘其文,挥了一个圈子。众人怕伤了潘护法,挥出去的兵器忙又收了回来。

    王嘉遇喝问:“你们抓来的人在哪里?快说。”潘其文闭目不答。王嘉遇运起山岸功,伸手在他脊梁骨穴道戳下去,潘其文登时背心剧痛,有如一根钢条在身体内搅动,王嘉遇松手把他一摔,潘其文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滚来滚去,却仍然一声不吭。

    王嘉遇暗想:“这人倒是倔强。我的山岸功点穴法无人能救,且给他们都点上了,谅来南宫月华不敢加害逸然了。”当下身形晃动,在众人身旁穿插来去,教中武功高强的人还抵挡了三招两式,其余还没看清身法,穴道已给封闭。片刻之间,院子里躺下了二三十人。

    南宫无忧见势头不对,忙夺门而出,余人也都跟着她出去,不一会儿,大院中只剩下动弹不得的二三十人,有的呻吟低呼,有的怒目而视。

    王嘉遇大叫:“逸然,逸然,你在哪里?”除了阵阵回声之外,毫无声息,他仍不死心,又到偏屋的每个房间查看一遍,终于无奈退出,提起几名教众逼问,各人均闭目不答。他无法可施,只得回到胡同。见林美茹已取得冰蟾,率领了临峡王府的几名武士来到相助,将曹秀清等人身上毒气吸净、伤口包好。王嘉遇见各人性命无碍,不由得一宽,但孟逸然落入敌手,不禁又愁肠百结。林美茹软语宽慰,派人四处打听消息。

    过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嘭的一声,屋顶上掷下一个大包裹,众人吃了一惊。王嘉遇焦急异常,双手力扯,拉断包上绳索,还未打开,已闻到一阵血腥气,心砰砰乱跳,双手出汗,揭开包袱,赫然是一堆给切成八块的尸首,首级面色已成乌黑,但白须白发宛然可辨,看清楚是毛友存。

    王嘉遇跃上屋顶,四下张望,只见西南角上有条黑影飞跑疾奔,料知必是送尸首来之人,当下提气急追,赶出里许,只见那个黑影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

    王嘉遇直跟了进去,只见那人走到树林深处,数十名墨攻教众围着一堆火,正在高声谈论。一人偶然回头,突见王嘉遇掩来,惊叫道:“那人来啦!”四散奔逃而去。

    王嘉遇先追逃得最远最快的那人,举手踢足,把各人穴道一一点了,回过身来,近者手点肘撞,远者硬币掷打,只听得林中呼啸奔逐,惊叫斥骂之声大作,过了一盏茶时分,林中声息俱寂,王嘉遇垂手走出,拍了拍身上灰尘。

    这一役把岑其斯、宋红青等墨攻派高手一鼓作气地尽数点倒,只南宫月华和南宫无忧不在其内。王嘉遇心中稍定,寻思:“只要逸然此时还不遭毒手,他们便有天大仇恨,也不敢加害了。”

    他回到住宅,焦心等候。傍晚时分,出去打探的人都回报说没有线索。天交二更,王嘉遇请吴平、柳司翰带人将毛友存的尸首送往汉城衙门去,公门中人见到他的模样,自知是墨攻派下的毒手。林美茹领着几名武士,留在宅里看护伤者,防备敌人。

    王嘉遇焦虑挂怀,哪里睡得着?盘膝坐在床上,筹思明日继续找寻逸然之策,约莫坐了一个更次,只听得远处深巷中有一两声犬吠,打更的竹柝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他思潮起伏,静寂中忽听得围墙顶上轻轻一响,心想:“如是吴管家、柳师傅回来,轻身功夫无此高明,必是来了敌人。”当下安坐床上,静以待变。只听窗外如一叶落地,接着一人咯咯娇笑,柔声道:“王公子,我看你来啦。”王嘉遇一惊,道:“有劳南宫教主枉驾,请进来吧!”取出火折点亮蜡烛,开门迎客。

    南宫月华飘然而入,见王嘉遇室中陈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萧然,南宫月华笑道:“王公子好清高呀。”王嘉遇哼了一声。

    南宫月华道:“我这番来意,王公子一定是知道的了。”王嘉遇道:“要请南宫教主示下。”南宫月华道:“你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你,咱们这个回合仍没输赢。”王嘉遇道:“我想不必再较量了。南宫教主有勇有谋,兄弟十分佩服。”南宫月华笑道:“这是第一个回合而已,除非你把我们墨攻派团灭了,否则还有得让你头疼的呢。嘻嘻嘻。”

    王嘉遇一凛,心想他们纠缠不休,确是不易抵挡,说道:“南宫教主既与我那朋友的父母有仇,还是径去找她父母为是,何必跟年轻人为难?常言道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南宫月华嫣然一笑,说道:“这般花容月貌的大姑娘,连我见了也不禁动心,王公子只怕不能任由她落入奸人之手吧?咦,客人来访,你也不请喝一杯吗?”

    王嘉遇心想,这女子真怪,于是命仆人端整酒菜。林美茹不放心,换上了书童的装束,亲端酒菜,送进房来。南宫月华笑道:“王公子,你好艳福,底下的书童也生得这般俊。”说着在林美茹脸上轻轻一捏,她出手并不快,林美茹居然没能躲开。

    王嘉遇斟了两杯酒,南宫月华举杯饮干,接着又连饮两杯,笑道:“王公子,你不肯赏脸喝我们的酒,我却生来鲁莽大胆。”林美茹接口道:“我们的酒不会有毒。”南宫月华笑道:“好,好,真是一位伶牙俐齿的小妹妹。干杯!”

    王嘉遇和她对饮了一杯,烛光下见她杏眼流波,桃腮微晕,含羞带笑,神态娇媚,暗忖:“所识女子之中,论相貌美丽,言动可爱,自以舒屏为第一,无人可及;慧慧诚恳真挚;林郡主豪迈可亲;逸然虽爱使小性子,但对我全心全意,一片真情,令人心感。哪知还有南宫月华这般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女子,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南宫月华见他出神,也不言语,只淡淡而笑,过了一会儿,低声道:“王公子的武功,小妹拜服之极。你这门点穴的内功,估计孟兼非也不会,想来王公子是另有师承的了?”王嘉遇道:“不错,我是兰陵派弟子。”南宫月华喟然道:“原以为王公子是孟兼非的弟子,那么算来也是本教教众了,今日方知王公子武功集诸家所长,难怪神乎其技。小妹今晚是请教来啦。”

    王嘉遇道:“这话我可不明白了。”南宫月华笑道:“王公子倘若不嫌小妹资质愚鲁,就请收为弟子吧。”王嘉遇奇道:“南宫教主为一教至尊,武功出神入化,却来开这玩笑。”南宫月华道:“你如不传我解穴之法,难道我们教中几十个人,就眼睁睁让他们送命不成?”王嘉遇道:“只要你把我朋友送回来,再应承以后永远不来纠缠,我当然会给他们解救。”南宫月华道:“这么说来,王公子是不肯收我这个女弟子了?”

    王嘉遇道:“在下学艺未精,哪敢教人?咱们好言善罢,既往不咎,好不好?”南宫月华笑道:“你把我的部下治好,咱们就两家言和,化敌为友。不过,你的孟姑娘是我姑姑请去的,嘻嘻,我却做不了主。”王嘉遇见她娇媚百端,不敢稍假辞色,只好默不做声。

    南宫月华盈盈站起,笑道:“哎呦,小王盟主还生气啦。”裣衽万福,笑道:“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个不是。”王嘉遇还了一揖。南宫月华道:“孟姑娘在我们这里,我担保决不敢有一分一毫无礼相待,你放心吧,此后墨攻教众也决不再骚扰你别的朋友。明儿便请你大驾光临,救治我的部下。”王嘉遇道:“一言为定。”南宫月华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摇晃,王嘉遇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由得一荡。南宫月华娇笑道:“咱们击掌为誓。”见王嘉遇怔怔的不说话,她有把素手收回,笑道:“原来你还是怕我下毒害你。”

    当下微微躬身,转身走出,她并不上屋,径往大门走去。王嘉遇只得跟着送出,仆人点烛开门。

    林美茹跟在王嘉遇身后,暗想:“这女子行动诡秘,别在大门外伏有高手,诱王公子出去袭击,我先去瞧瞧。”于是藏好蛾眉钢刺,先去墙角边向外望去,只见大门口停了一乘暖轿,四名轿夫站在轿前,此外却无别人。林美茹矮了身子,悄悄走到轿后,双手把轿子轻轻一托,知道轿内无人,这才放心。

    林美茹寻思:“王公子对孟姑娘一往情深,她给人掳了去,王公子担心之极,我一定要帮他查到线索。”她存了报恩之心,也不怕艰险,缩身钻入轿底,手脚攀住轿底木架。那暖轿四周用轿障围住,又在黑夜,无人发觉。只听得南宫月华一阵轻笑,踏入轿中。四名轿夫抬起轿子,快步而去。

    四名轿夫健步如飞,原来都身有武功,林美茹不禁害怕起来,这时正当隆冬,寒风彻骨,暖轿底下都结了冰,被她口中热气一呵,化成了冷水一滴滴地落下。林美茹只得任由冷水落在脸上,不敢拂拭,只怕身子一动,立给南宫月华发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一声呼叱,轿子停住。一个男人声音喝道:“姓南宫的小贱婢,快出来受死!”林美茹心中奇怪:“这声音好熟,那是谁啊?啊,是蔡子苏!”

    只听得四周脚步声响,许多人围了上来。轿夫放下轿子,抽出兵刃。林美茹拉开轿幛一角向外张望,见东边站着四五人,都是身穿道袍、手执长剑的道士,心想:“西、北、南三边必都有人,仙都派大举报仇来了。”只觉轿身微微一晃,南宫月华已跃出轿外,娇声喝道:“子骞死了没有?你们胆子也真大,想干什么?”一名长须道人喝道:“我们师父到底在哪里,快说出来,给你个痛快的。”

    南宫月华咯咯娇笑,柔声道:“你们师父难道是三岁娃娃,迷路走失了,却来问本座要人!好吧,本座帮你们找找,免得他流落在外,没人照顾。也不知是给人拐去了呢,还是给人卖到了番邦。”林美茹暗想:“原来这女人说话,总是这么娇声媚气的,我先前还道她是故意向王公子发嗲。”

    那长须道人怒道:“墨攻派逞凶横行,今日叫你知道恶有恶报!”南宫月华笑道:“仙都派平时不敢来找我,现在知道我部下多人受伤,就来闹鬼啦。哈哈,呵呵,嘻嘻,嘿嘿!”她笑声未毕,只听一人“啊”的一声惨叫,想是中了她毒手,一时只听得呼叱怒骂、兵刃碰撞之声大作。这次仙都派倾巢而出,来的都是高手,饶是南宫月华武功高强,却始终闯不出去。斗不到一盏茶时分,四名轿夫先后中剑。

    林美茹在轿下不敢动弹,眼见仙都派弟子剑法迅捷狠辣,果有独得之秘,心想当日王公子一举而破两人剑法,那是他武功极强,寻常剑客却却不是仙都派弟子的对手了。她怕黑夜之中贸然露面,给仙都派弟子误会是墨攻教众,不免枉死剑下,只得屏息不动。这时二十多柄长剑把南宫月华围在垓心,青光霍霍,冷气森森,只看得惊心动魄。南宫月华在数十名好手围攻下沉着应战,一个少年道人躁进猛攻,被她金钩横划,划伤肩头,登时痛晕在地,由同伴救了下去。再拆数十招,南宫月华力渐不支。蔡子苏长剑削来,疾攻项颈,她侧头避过,旁边又有双剑攻到。

    只听铮的一声,一件细物滚到轿下。林美茹拾起一看,原来是半枚女人戴的耳环。她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南宫月华这一役难逃性命,可给王公子除了这个大麻烦;忧的是她若丧命,孟逸然却不知落在何处了,她手下教众肯否交还,实在难说。她突然心中转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孟姑娘倘若就此永不回来,王公子却又如何?我……我……”脸上一热,一颗心怦怦跳动,觉得此事不宜多想,忙侧头去瞧轿外的恶斗。

    只见南宫月华头发散乱,已无还手之力。长须道人一声号令,数十柄长剑忽地回收,组成一张烂银也似的剑网,围在她四周。长须道人喝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他是生是死?快说!”南宫月华把金钩夹在胁下,慢慢伸手理好散发,忽然一阵轻笑,金钩迅如闪电,伤了一名道人。众人大怒,长剑齐施,这一次下手再不容情,眼见南宫月华形势危急万分,突然远处传来嘘溜溜一声呼哨。南宫月华百忙中笑道:“我的帮手来啦,你们还是快走的好,否则要吃亏喽。”林美茹心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是在拼死恶斗,听了她这几句又温柔又关切的叮嘱,还以为她是在跟情郎谈情说爱哩!”

    那长须道人叫道:“先料理了这贱婢再说!”各人攻得更紧。转眼间南宫月华腿上连受两处剑伤,但她还是满脸笑容。一名年轻道人心中烦躁,不忍见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笑靥迎人的姑娘给乱剑分尸,喝道:“你别笑啦,成不成?”南宫月华笑道:“你这位小道长说什么?”那道人一呆,正待回答,眼前忽然金光闪动。蔡子苏急呼:“留神!”哪里还来得及,波的一声,金钩已刺中他背心。

    酣斗中远处哨声更急,仙都派分出八人上去阻拦。只听金铁交鸣,不久八人都败了下来,仙都门人又派人上去增援。这边南宫月华登时一松,但仙都派余人仍是力攻,她想冲过去与来援之人会合,却也不能。

    双方势均力敌,高呼鏖战。又打了一盏茶时分,蔡子苏高叫:“好,好!太白三杰,你们三个卖国贼也来啦!”一人粗声粗气地道:“怎么样!你知道爷爷厉害,还不快滚。”

    林美茹一惊:“太白三杰当初挑拨离间,想害我爹爹,明明已经被擒住,后来爹爹把他们交给刘通判发落,怎么到现在还没处决?”

    这时南宫月华的帮手愈来愈多,林美茹向外张望,见三个白发老者尤其厉害。仙都派眼见抵挡不住,长须道人发出号令,众人收剑后退。仙都弟子对群战习练有素,谁当先,谁断后,阵势井然。南宫月华身上受伤,又见敌人虽败不乱,倒也不敢追赶,娇声笑道:“有空再来玩儿啊,小妹不送啦。”

    仙都派众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霎时之间,刀剑无声,四下里但听得朔风呼呼。

    林美茹从轿幛孔中悄悄张望,见场上东一堆、西一堆,站了几十个人。一个乞婆道:“他们消息也真灵通,知道咱们受伤的人多,就来偷袭。教主,你的伤不碍事吧?”南宫月华道:“还好。幸亏姑姑援兵来得快,否则要打跑这群杂毛,倒还不大容易呢。”一个白发老者问道:“仙都派跟兰陵派有勾结吗?”一个嗓音嘶哑的人道:“临峡王府跟那个姓王的小子搅在一起了。咱兄弟已使了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料想姓王的小子必会去跟仙都派为难。”那老者道:“好吧,这小子可恶至极,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

    林美茹在轿下听到“借刀杀人的离间之计”,耳中嗡的一响,一身冷汗,心道:“说这话的,啊,是嵇霆杰这个狗贼!是了,是了,害死我爹爹的,原来是这三个奸贼。”她想再听下去,却听南宫月华道:“大伙儿进宫去吧,大事要紧,轿子可不能坐啦。”众人一拥而去。

    林美茹等他们走出数十步远,悄悄从轿底钻出,不觉一惊,原来当地竟是在禁城之前,眼见一伙人进宫去了。仙都派围攻南宫月华,拼斗时刻不短,居然并无宫门侍卫前来查问干预。林美茹不敢耽搁,忙回到家中,将刚才所见细细对王嘉遇说了。王嘉遇大拇指一竖,说道:“好胆略,好见识!”暗想:“金陵沦陷后,这小郡主被逼的流落江湖,却也有了江湖游侠的胆魄。”

    林美茹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拜了下去。王嘉遇忙伸手扶起,知道她的意思,慨然道:“林王爷的血海深仇,自当着落在我身上。林郡主再行大礼,那可是瞧不起我了。”沉吟片刻,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进宫去找他们。”林美茹道:“这些奸贼在詹王宫中必有内应。皇宫禁卫森严,你贸然进去,只怕不便。”

    王嘉遇道:“不妨,这批江湖高手聚齐在宫中,必有图谋,我需得去查清楚。”林美茹道:“我扮作你的书童,跟你一起去,好不好?”王嘉遇知她要手刃仇人,那是一片孝心,不便劝阻,点头允了。

    林美茹在轿下躲了半夜,弄得满身泥污,忙入内冼脸换衣,装扮已毕。王嘉遇笑道:“可不能再叫你林郡主啦!”林美茹道:“从今而后,你就叫我美茹吧,唉,临峡王府,是回不去的啦。”心里暗想:“今后我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由得红晕上颊,瞧向王嘉遇的眼光之中,映出了一股脉脉柔情。

    正要出门,吴平和柳司翰匆匆进来,说衙门戒备很严,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捕快换班,才把毛友存的尸首丢了下去。王嘉遇点头道:“好!”林美茹说起要随王嘉遇入宫寻奸,为父报仇。柳司翰忽道:“王盟主,郡主,我跟你们一起去,好吗?”

    林美茹眼望王嘉遇,听他示下。王嘉遇心想:“这次再入禁宫,本已危机四伏,加之尚有不少高手在内,要保护美茹周全已甚不易,多一人更碍手脚。”正要出口推辞,忽然心中一动:“那晚我和她去见子骞道长,青年男女深夜结伴出外,只怕已引起旁人疑心,虽然大丈夫光明磊落,但还是避一下嫌疑的好。”于是对柳司翰道:“柳师傅同去,我多一个帮手,那再好没有,委屈你一下,请也换上仆人打扮。”

    柳司翰大喜,入内更衣,吴平跟上去笑道:“柳师傅,你这次可做了傻事啦。”柳司翰愕然。吴平道:“王公子对咱们家恩重如山,你难道看不出,郡主对她是倾心之至……”柳司翰颤声道:“你说让郡主嫁……嫁给王盟主?”吴平道:“王爷在天有灵,一定也赞成这桩婚事的,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么报答王公子的恩德呢?你说你跟了去干什么?”柳司翰叹道:“你说的很对,那我不去啦。”吴平道:“你现在说不去,太着痕迹了,你去了相机行事,最好能搓成这段姻缘。”柳司翰苦笑一声,点头答应,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对这位小郡主暗寄相思已有多年,只是觉得她身为郡主之尊,一番深情不敢吐露,断臂后更是自惭形秽,连话也不敢跟她多说一句,这时听了这话,不禁惆怅,叹道:“她终身有托,我该代她欢喜才是。”